“你頭上。”
這回說話的是個女聲,李去疾仰頭看去,隻見頂上約莫十米高處,浮着一男一女兩位禦劍者,男的二十出頭,女的十八.九,皆生得端正,着式樣相近的白黃衣衫。
李去疾擡頭,禦劍的兩人皆是一怔,都覺這白衣男子生得太過好看,真不似個凡世間人物。
男子一聲輕咳後,拱手行禮,問道:“敢問兄台,近一兩日你們村落周遭可有奇象異事發生,亦或怪人奇物現世?”
李去疾還禮後道:“要叫兄台失望了,我非本地人氏,亦是恰好漂泊至此。”
男子又行了一禮,道:“叨擾兄台了。”言罷,二人禦劍又往前行。
行出一段距後,男子摸出一塊圓盤,圓盤上刻着一條龍,龍身正發着白光。
“照尋龍盤所示,龍氣就彙聚在此地附近。”
女子道:“那看來白師弟他應當就藏身此處了。”
男子斥道:“師妹當真糊塗,到了這時候還把那惡龍稱作師弟?”
女子埋首道:“師兄教訓得是,是我一時忘了改口。”
這男子名叫宗逸新,女子名叫阮彤,兩人皆是降龍山莊的小字輩,宗逸新是莊主最為得意的高徒,而阮彤則是莊主的二千金。
三日前,降龍山莊傳出了一樁天大的醜聞。
三月前,降龍山莊收的一位叫白百柏的弟子,居然是一條小白龍。
降龍山莊旨在降龍,可竟收了條化為人形的龍當了三個月的弟子,山莊上下還渾然不知,最為恥辱的是那龍還偷走了降龍山莊的鎮莊之寶降境刀,逃出了山莊。
莊主震怒之下,本想頃全山莊之力緝拿惡龍,追回降境刀,後又想,若為了一條身受重傷的小白龍,竟如此興師動衆,反倒失了百年老字号山莊的氣度,便隻暗中派了小字輩中修為最高的兩人。
大弟子和自家閨女。
莊主也順帶盼着這兩人在捉龍的路上能談談情、說說愛,過幾個月就把二人的婚事給定下來。
宗逸新能和心悅多年的師妹阮彤獨行,心中自是欣喜非常,可阮彤一路上卻時常魂不守舍,常常蹙眉。收劍落地後,宗逸新又見師妹神色恍惚,也隻願當她是累了,便同她談起天來,想替她解解乏。
年輕的男女們聚在一起,那自是天南海北說不盡,隻不過在這一兩日裡,再天南海北的話頭最終都要繞回一件事上。
定北郡主諸葛秀的婚事。
阮彤道:“師兄,我聽聞無數高人用盡法子去打探那位李去疾的身份來頭,竟都一無所獲。”
宗逸新點頭:“不錯,皆一無所獲。”
阮彤笑道:“這般古怪,難不成那人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
宗逸新陪笑道:“師妹所言,也并非不可能。”
阮彤又道:“但說起來,郡主似也有兩年不曾在世人前露過面了,此番冒了個未婚夫出來,也無人知曉她是何态度。”
宗逸新歎道:“自郡主兩年前一人斬了一條龍後,就跟在這世上消失了一般,再無人能尋到她行蹤。若不是她每隔三月會寄封書信回定北王府,恐怕整個雙洲大陸都以為她已遭逢不測了。”
阮彤遺憾道:“也不知郡主何以會消失這整整兩年。”
宗逸新道:“有人說,郡主尋了一個世外桃源,潛心修行。也有人說,她斂形化身,深入龍域,意圖刺殺龍族的權貴。還有人說,郡主被個男子狠狠地傷了心,陷在情劫中,日日借酒消愁。”
阮彤先還點頭贊同,聽到後面忙搖腦袋,堅定道:“不可能,郡主絕不是個會為情所困的女子,她心中懷的是北境,是天下。”
宗逸新知曉這定北郡主是師妹心中至高的偶像,也不好再說些什麼,唯有轉而看向手中的尋龍盤,忽奇道:“說來也巧,郡主兩年前斬的也是一條白龍。”
……
“第一百零九次。”
李去疾喃喃道。
他醒來後,本欲朝着村落人煙處走,好尋個落腳之地,免了露宿荒野的命,可誰知他繞來繞去,竟又繞回了原地。
還是那輪月,還是那條溪,還是那棵樹,還是那株草,還是那朵花。
還是那個迷路的人。
李去疾有些傷感。
當一個人迷了第一百零九次路後,都會止不住有些傷感。
但很快,這份傷感便被止住了,因為李去疾瞧見了一個人。那人站在溪畔,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衣衫破爛,劍痕遍身,身後背着一把刀,容貌精緻,眉如月,目如華,面如玉,白如霜。
如月華的眉眼間盈着恨意,如玉霜的面孔上布着黑血污迹。
那是個極好看的少年,也似乎是個極危險的少年。
少年覺察到有者至,回身看向了李去疾,隻一瞬他便看出來者是個沒有修行的廢物。
沒有修行,自然也沒有威脅。
少年轉過了身,面向小溪,仰頭朝天,嘴巴大張,發出了一聲極痛苦的長嘯,似哭似嚎,似幽似怨,震耳欲聾,通天及地。
那不是人妖魔三族所能發出的聲音,那是白龍之吟。
回音落,李去疾驚立在了原地,耳朵被震得發痛,額頭滲出冷汗,眼睛不停地眨着。
但有些事一旦成為了事實,又豈會因眨眼次數的多少而有所改變呢?
就好比那位好看的少年現如今已經化為了一條龍。
一條東洲白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