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統領跟随聖人已久,想必該清楚,九年前,我兒直明與兒媳瑛娘遭天怒,雙雙埋骨于浔州山野,留下一雙遺孤與我這老父相依為命,撫養至今,便是聖人跟前,我也從未教他們受過委屈,如今你孟統領不知從哪裡尋回的惡奴,平白糟蹋我孫女性命,莫不是欺我國公府人口凋零,老的老,小的小,敵不過你高高在上的天子近臣?”
“豈敢!”
孟深咬牙,暗罵這老郎不要臉!
竟拿自己兒子的陳年舊事作引子,自揭傷疤不說,又拖聖人下水,誰不知道他孟深如今一言一行皆奉天子旨意為令。
忍了又忍,到底捱不住火氣,“敬國公必是沒查清楚,當日衆目睽睽,是縣主自己尋的死,倒是我家大娘,一張臉被傷得鮮血淋漓,回府後也尋死覓活數次,若非我及時攔住,怕是該走在縣主前頭了!”
時慬撫須輕言,唇邊幽幽冷笑,一字一句皆帶了刺,“是姈娘自個尋死不錯,她自幼被寵慣了,面皮薄,受不得冤枉,孟大娘與皇子一人一句唾沫星子淹死,倒不如水淹來得幹淨,起碼聞不着那滿嘴腥臭。”
當日時姈失足落水被救上來後,身子凍得直抖,本該立即送去醫治,偏又被途經附近的四皇子攔了去路,替孟大娘聲讨她害人,還要送她去見官,許是受了刺激,也許是凍壞了腦子,禁不住這般屈辱,平白生了死志,投湖後再被救起,已是人事不省,鼻息都摸不見了。
自幼嬌養的明珠,擡回府裡如死屍模樣,冰涼的手指怎麼都捂不熱,時慬摸着她的臉,心頭大恸,恨不能拿自己一條老命去換。
當日痛徹心扉,今時仍曆曆在目。
“逼死姈娘,孟大娘與四皇子皆是罪人,煩請孟統領記着,若我孫女命有不測,必拘你府上大娘陪葬!”
時慬冷不丁拂袖,案上杯盞落了一地碎瓷。
“一盞茶,言盡于此,送客!”
“敬國公!你怎敢......”
孟深起身欲追,一道高大身影不知從何處冒出,似一堵高牆擋在跟前,擡頭一看,竟是個深目高鼻的胡奴。
胡奴面色冷峻,目露兇光,蒲扇大的手掌壓在刀鞘上,蓄勢待發,孟深硬生生被他逼得連退兩步。
瘋了!
那敬國公真是個瘋子!
孟深目光微轉,看見胡奴身邊站着一個溫和拱手的李福,面上閃過忌憚,低頭握了握拳,陡然發覺他一身正經官服在這一方小小的掃雪堂内,宛若笑話。
直至離去前,仍未想起自己最開始來的目的,不過是要質問榮安縣主是否已經醒來的消息。
.......
時姈驟然從夢中驚醒,一身大汗淋漓,雙眼茫然目視前方,攥了錦被一角緩和許久。
夢裡她渾身發軟,體内時冷時熱,被人強行押走,跌跌撞撞,滿心絕望,迎面一個戎服士兵來拿人,盯着她的眼神仿佛遊蛇纏身,冰冷滑膩,生生把她惡心醒了。
定是睡前複盤原身結局的緣故......
時姈使勁揉了揉臉,直到兩頰搓出微微痛感,才勉強壓下些許被噩夢激起的惶恐,擡眼望及滿室昏暗,唯有窗外隐隐透進的月色照人。
已經這麼晚了?
一連錯過兩頓飯的時姈覺得有些餓,正想起身,發現手裡抓着錦被,并非睡前蓋的小絨毯。
“碧桐!”
碧桐就待在外間,聞聲進了屋,點上燈,屋裡霎時亮堂了起來。
時姈看着她忙碌,冷不丁問:“這被子,你蓋的?”
錦被之下,還有一張貼肚皮的小絨毯。
“回娘子,是奴蓋的,國公爺吩咐過,娘子睡時要蓋厚錦被,不得單蓋絨毯。”
時姈心念微動,“祖父今日沒過來?”
碧桐回道:“國公爺在掃雪堂見客,便不過來了。娘子現在可要起身了?奴伺候娘子洗漱。”
時姈卻問:“什麼客人?”
碧桐猶豫了片刻,才說:“是孟府來的人。”
時姈心頭輕跳起來,“今天是什麼日子?”
沒有随時能查日期的手機,她對這裡年月日的計算等同摸瞎。
碧桐道:“八月初四。”
時間對上了!
在鬥毆案發生後,下個劇情點便是女主父親惱于時慬護短,怒沖殿前告禦狀,原身被剝奪縣主封号。
書裡沒有具體日期,隻知道發生在中秋前。
時姈摩挲被角,許久才出聲,“碧桐,你聽誰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