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姈:“......”
東市事發至今,時慬都不曾解氣,逮到訓她的機會自是毫不嘴軟,連一直忌諱的兒子也拎出來說道,直嘲她蠢笨呆腦子,比雪奴還不如,白瞎了那位驚才絕豔的短命阿耶。
連畜生都不如,這忍不得了!
時姈張口欲駁,可對上老國公那雙嘲諷怒罵時瞪得比荔枝還圓的眼睛,到底還是忍住了,乖乖挨罵。
時慬憋着勁兒罵過瘾了才長出一口氣,飲了口茶,悠悠然替她解疑。
“绯色公服,不會是大理寺的人,許是東宮哪位屬官,你不必管。”
......
東宮的嘉德殿,作為議事大殿,從來黑漆漆一片,毫無人氣,今夜倒是意外地燈火通明。
岚兮走進嘉德殿,就看到一個人影側身坐在案後,身披玄色氅衣,屈起單膝,懶散低頭,卻不是在看奏折,指間刀鋒倏忽若閃電,木屑撲簌落下,綿密如雪,很快在地上,及案頭上随意攤開的奏章上落下一層薄薄的新雪。
岚兮眉頭微抽,盡管知道閑來無事刻木料是殿下的習慣,但那些奏章,應該是林籲今日新送來的罷?
身為太子中允,林籲這兩日被打發去大理寺,與寺衙官員一道登門各府收錄暢園湖鬥毆案的供詞,堪堪今日方才理成奏章呈上。
将奏章糟蹋至此,不是不喜内容,便是不喜做事了。
岚兮上前問:“殿下今日想在何處用膳?”
傅斂頭也沒擡,“吃什麼?”
“今晚有地黃粥,釀羊肚,配以山精餅,茯苓酥……殿下若不想吃,還備了蒜梅開胃。”
無酒無肉,聽着便倒胃口。
岚兮接着說:“藥藏郎交代,殿下上回多食炙肉,過于放縱,近日隻需溫養。”
是以無酒無肉。
傅斂指尖一頓,上回?
哦,想起來了,是雲旗終于心軟給他炙烤半隻羊吃,還幫着勸說藥藏郎同意的那日,岚兮本要去京兆府取卷宗,隻因削得一手好肉片,也被中途喊回來伺候,好滿足東宮之主的口腹之欲。
傅斂眉眼輕擡,看了岚兮半晌,沒看出有哪裡不滿來,遂丢給他兩個字,“不吃。”
任性至極。
岚兮欲勸,卻見傅斂拿眼神指了指案上,“拿去,你也看看。”
正事拿來打岔,岚兮隻得暫時閉嘴,拂開一桌木屑,拿起奏章快速看了一遍。
傅斂垂眸,專注掌心雕刻,木屑漸堆積如小山丘,一隻慵懶趴伏的貓兒露出形狀,耳邊傳來奏章輕放的動靜,他手上仍未停下,隻淡淡問:“這幾份供詞,加上京中傳聞,還有東市鬧出的那一樁趣聞,你如何看?”
岚兮放下奏章,猶豫片刻道:“臣拙見,二位女郎屬實非泛泛之輩。”
得知林籲參與審問,岚兮好奇使然,向他打聽過二人陳詞時的神态及表現。
各執一詞,皆是楚楚可憐的無辜受害者,但證詞相悖,總有一人沒說真話。
“一樁小小的鬥毆案,一路攀扯下來,卻是鬧得上京翻天覆地,任氏一族,東宮,皆無幸免,怕是再往後,連臨光殿那位都能插上一腳了......”
傅斂說着輕笑一聲,“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岚兮看着那修長如玉的指間刀鋒一閃,竟誤削了貓兒腦袋,咚一聲落在案上滾了一圈,登時縮了下脖子,又悄悄伸回去。
下刀之人輕握殘軀,把玩片刻,歎道:“技藝不精,倒毀了一塊上好的沉香木。”
這時殿外有宮女傳話,“聖人傳召,請殿下去臨光殿用膳。”
岚兮眉頭一皺,傅斂卻彎唇,兩指微一用力,刀尖随意插入殘缺的沉香木身,“說來便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