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素素淡笑道:“我也不信顧大哥會做出那等事,更不信顧大哥會有負我。”
顧盈盈道:“這其間定當有什麼隐情。”
古素素笑得瑟然:“就算真有隐情,又能如何呢?不言這個了,今日我離家至此,便是想讓盈盈你給我證件事。”
顧盈盈一聽,便猜到要證的是何事,大驚道:“素素,你……”
古素素仍笑着,道:“不錯,我早便想好了,不論顧大哥是生是死,我這輩子都是非他不嫁。本該昨日完婚的,如今晚了一日,倒也不算太遲,盈盈你一人在此,便也算親朋皆齊了。”
顧盈盈見古素素心意早定,也不好再勸,笑中帶淚,又喜又悲,應了一聲:“好。”
世間冥婚無數,但像這般今日無禮堂、無喜服、無賓客、禮數也極不周全的冥婚卻也少見。
這場冥婚唯有天與地、墓中人與墓外人。
顧盈盈擠出喜色,高聲道:“一拜天地。”
古素素一拜。
“二拜高堂。”
高堂都在京城中,古素素便朝北一拜。
“夫妻交拜。”
古素素對着墓緩緩一拜。
禮成後,新娘歡喜不已,含淚道:“顧大哥,我六歲那年,便說要做你的新娘子,那時你剛練完劍,手頭還有汗,便摸着我的頭,說我歲數太小,做不得。如今十年過去了,素素長大了,素素終于可以做你的新娘子了。”
道完,她取下了青絲上的一支珠钗,瞧着,笑問:“盈盈,你說這钗可好看?”
那钗是銀做的,式樣簡單,做工也算不得精細,若要顧盈盈說,這钗定然算不得好看。
古素素好似看穿其心思,淺笑道:“這钗是不大好看,卻是三月前,廟會上,顧大哥買來送我的。顧大哥雖讀了不少書,身上有幾分儒雅氣,但到底是個武人,這挑珠钗寶飾的眼神兒,平平得很。”
聽到此,顧盈盈的眼中又現了淚花,輕聲道:“好看極了。”
“可哪怕這珠钗再難看,于我瞧着,也勝過東海的珠,天上的星。”
隻可惜,那比星還亮的人,卻已黯淡。
古素素又瞧了許久那钗子,忽擡首道:“盈盈,能叫我一聲嫂嫂嗎?”
顧盈盈沒有片刻猶疑。
“嫂嫂,”她頓了頓,擠出笑,“我早便該叫你嫂嫂。”
古素素聽得這二字,又露一笑。
這一笑,此生再無遺憾。
笑罷,古素素将手頭的珠钗送入了喉管處,決絕幹脆,不留絲毫餘地。若是尋常女子未必有這般大的氣力,但她是武将之女,幼時學了些功夫防身,故而能一钗封喉。
驚變頓生,顧盈盈阻攔不及,唯有癡癡地看着,飛濺的鮮血散了她半臉。古素素再無氣力,倒在了顧盈盈的懷裡,濃妝下是掩不住的慘白面色。
“嫂嫂,何至于此?”顧盈盈哽咽難止。
古素素再道不出一字,隻是笑,笑得很是滿足,秀臉上早寫好了答案。
“我生雖不能同他成夫妻,但死後必相随。”
以身殉情雖傻,但得償所願,又何嘗不是一種幸?
亡者還剩一口氣,擡手指向了無字碑,顧盈盈會意,忙道:“嫂嫂,我曉得,你的心願是與兄長合葬。”
古素素聽了此話,方才安詳地閉上了雙目。
一個時辰後,顧盈盈将古素素的屍身葬在了顧群旁,夫妻合葬,共用一塊無字木碑。
弄完這些事,顧盈盈的一雙手上全是髒泥和血漬,但她渾不在意,在墓前又拜了拜,便起身,望向了北方。
北方是京城,京城裡有皇宮,而皇宮裡才有真相。
顧盈盈雙目無神,好似個失魂傀儡,低聲喃喃道:“哥哥嫂嫂,我定會查清真相,好叫你們泉下瞑目。”
話言到最後,她的目光變得冷冽陰狠,直刺那遙不可及的朱紅宮牆,像極了一條孤狼。
……
人死如燈滅,事過如塵散。
世人大多健忘,不過數月時光,便再少人提起顧府上的那樁醜聞,也幾近無人再提起“顧群”二字。
建元三年春,天子谕旨,令年十四以上,十九以下的官家女子,送赴京師,入宮參選,以充宮闱,綿延皇嗣。
顧家有兩女,皆在參選之冊,一位是嫡女顧湘,另一位則是庶女顧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