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時分,天剛擦亮,六輛馬車便停在了東華門外,靜候吉時。
新小主們雖都到了宮門外,但入宮的次序卻是按位分的。位分越高的,越是在吉時,吉時入宮,能讨個好彩頭。自然,位分越往靠後的,入宮時辰便離吉時越遠了。
妃嫔入宮,按制可從府上帶兩名貼身女婢,顧盈盈入宮,卻隻帶了昭琳一人,甯缺毋濫。
昭琳見新小主們一個個都被内侍宮女們領了進去,有些急,道:“再晚些,吉時便過了。”
顧盈盈從不信鬼神,也不信吉兇,聽後笑道:“是吉是兇不看天。”
昭琳不解道:“不看天,那看什麼?”
“自己。”
話音落,接引顧盈盈的内侍宮女便來了,為首的内侍姓康,是個和善好說話的,并未因顧盈盈位分低,便對其冷言冷語,反之,行至一處地,還會同顧盈盈講講此地為何處。
今日天光極好,飛檐奪目,琉璃刺眼,紅牆連綿,宮室不絕,明明是富貴堂皇天家氣象,但在顧盈盈瞧來,卻是說不盡的陰冷滲骨。一路上,顧盈盈也不多看,僅是默默聽着。
行至甬道上,兩旁紅牆高聳威嚴,前路漫漫,似瞧不見盡頭,便在這時,迎面來了妃嫔采仗,若是宮女内侍撞見,自然是面牆回避,但顧盈盈已有位分在身,還是須得上前行禮。
康公公一看遠處陣仗,再瞧那步攆上的大紅身影,忙朝顧盈盈低聲道:“那位是宮裡頭的昭儀娘娘。”
采仗逼近,一行人垂首行禮,屏息凝神,顧盈盈站在最前頭,也不擡眼,還未開口問安,便聽見一聲“噓”,随後,一位穿着體面的宮女上前,低聲斥道:“沒瞧見我家娘娘在小憩嗎?”
顧盈盈聽後,不駁不辯,那宮女言罷,又瞧向了康公公,小聲問道:“康祿,這是哪宮的主子?”
康祿道:“是新入宮的寶林。”
那宮女一聽,滿臉鄙夷,道:“隻是個寶林?難怪這般沒眼見力。”
步攆上的紅衣美人似被話語聲擾醒,揉着太陽穴,也未睜眼,輕喚了一聲“香雪”,慵懶中透着妩媚。
名喚香雪的宮女,輕揮手,擡步攆的内侍們便動作起來,繼續前行,攆上的美人仍磕着雙目,心頭卻有計較。
若說這回入宮的新人裡,會威脅到自己地位的,估摸着也是古、秦兩家的女兒,尤其是那古娉婷,一入宮便是主位,不可小觑,至于這位寶林,多瞧她一眼,也是浪費時光。
待昭儀的采仗行遠後,内侍宮女們好似才有了生氣。
昭琳得了說話之機,先一個不滿道:“方才那個宮女,憑什麼訓斥我家小主?”
顧盈盈不以為怪:“因為她不是尋常宮女,而是昭儀娘娘身旁的宮女。”
康祿道:“小主說的是,這位昭儀娘娘可不一般,宮裡頭的貴妃娘娘和淑妃娘娘遇了她,都要敬三分,退三分,避三分。”
昭琳不解道:“這是為何?”
顧盈盈淡笑道:“自然是有恩寵傍身。”
康祿道:“小主聰穎。”
昭琳小聲道:“也是,剛剛奴婢偷偷地擡頭瞧了一眼,那昭儀娘娘确實生得好美。就是她身旁有個内侍長得兇神惡煞的,差點便被他發覺了奴婢在偷瞧。”
顧盈盈一聽就斥道:“這是皇宮,不是顧府,若不謹言慎行,一丁點錯處便能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昭琳忙垂首應道:“奴婢謹記教誨。”
康祿在旁聽了,心道,這個主子位分低,瞧着也寡言,但卻是個穩妥性子,就算日後得不了恩寵,至少也能求得一份平安。
片刻後,昭琳又小聲道:“不過奴婢瞧着,那位昭儀娘娘好似有異族血統。”
這話傳入了康祿耳中:“昭琳姑娘日後可莫要再說這話了,昭儀娘娘最忌諱的便是有人提及她的身世。”
昭琳還想再問,被顧盈盈的眼色給制止住了。
……
顧盈盈被分去了翠微宮,翠微宮位于東南處,算不得十分偏僻,卻也不是個熱鬧地方。宮中有一主殿,二偏殿,配以一個庭院。主殿居着的是高婕妤,東殿居着的是夏美人,顧盈盈便住了西殿。
顧盈盈到時,尚宮局已将寶林位分應有之物全然放置妥當,也按例派來了兩名内侍、兩名宮女伺候,伺候的人少,正合了顧盈盈的心意。
待一切安頓好後,已是午後,顧盈盈略略梳妝了一番,便去向主位的高婕妤請安,大胤朝的後宮裡,若想為一宮主位,至少也須得是正三品的婕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