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盈盈良久不答,反問道:“那你呢?為何要在宮裡頭當值?”
男子道:“你又怎知我是在宮裡頭當值的?”
顧盈盈冷笑道:“确切而言,我更好奇你為何要入宮當奴才?”
男子道:“你怎麼就笃定我是宮中太監,而非宿衛禁軍?”
顧盈盈道:“因為閹人大多巧舌如簧、牙尖嘴利。”
男子聽明白了,顧盈盈這是在指桑罵槐。
他難得氣急,但半晌後,卻又灑脫一笑道:“我在宮内當值,自然是因為此地好混飯,夜來無事,還能到六宮偷窺美人,此等好事,何樂而不為?”
顧盈盈道:“彼此彼此,我也覺宮内好混飯,夜來無事,還能去嫖嫖皇帝,此等好事,何樂而不為?”
此話一出,兩人皆是一驚。
男子驚的是顧盈盈竟有這般口無遮攔的一天,顧盈盈驚的也是自個竟會在一個來路不明的男子前說出這番話。
顧盈盈心道,自己當初到底是被那人給帶壞了,一時又是羞,又是憤,又是悲,又是愁。
片刻後,男子笑出了聲,道:“左使看着冷面如霜,不曾想,内裡竟這般豪放火熱,在下委實自愧不如。”
顧盈盈又羞紅臉,冷道:“滾。”
“那在下便祝左使早日得償所願。”
便在這時,翠微宮主殿前傳來一聲響,男子未去察看,也能猜到發生了何事,不由一聲歎息。
男子問道:“方才那出戲究竟是真是假?”
顧盈盈也聽到那聲響,面露笑意,坦率認道:“有真有假。”
男子眉頭輕皺道:“假在何處?”
“玲珑确然被林昭儀收買了,高婕妤也并不知自己大限将至,我方才那般說,不過是為了讓夏美人在悔恨中死去罷了。”
男子問道:“究竟是想讓她在悔恨中死去,還是僅僅想讓她死去?”
顧盈盈淡淡道:“我聽不明白你的意思。”
男子歎道:“既然你已經如願以償了,又何必裝傻呢?你知曉林昭儀未必真會殺了夏美人,怕夜長夢多,便編了一出姐妹情深的戲碼,引得夏美人在悔恨與内疚中瘋魔,進而自我了斷。好一招攻心之計,殺人于無形。”
顧盈盈語調轉冷:“江湖上有句老話,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男子不以為意,又笑道:“莫忘了,你答應明晚要将解藥給我。”
話音一落,屋頂上便沒了人影。
來去如風,這一等一的輕功,确然有資格視禁軍如無物。
隻是再好的輕功,也有無用武之地的一日。
一聲冷笑,顧盈盈便回了寝殿。
寝殿桌上,還擺着那把舊琴。
顧盈盈輕撫那根已被皇帝換成蠶絲的弦,又露一笑。
那日,她讓昭琳把琴取出來後,便故意将琴弦調得緊繃。
她奏《鳳求凰》之時,有所留意,加之《鳳求凰》此曲并無那般激昂,彈奏起來,并不費力,故而,那時她并未将琴弦彈斷。
但《将軍令》一曲不同,此曲講究的便是激揚豪邁,指一碰弦,力道須得十足,才奏得出琴曲中的豪氣。若是男子彈奏,力道自然更勝女子許多。
不出她所料,皇帝起手一撥,弦便斷了。
她雖兩日連遇皇帝,可到底難測聖心,若今夜不能再遇皇帝,那她前兩日的戲便白做了,叫昭琳散出去的謠言也成了無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