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的燈光,後來被溫時也調暗,此刻暗黃偏暖,窗簾沒拉,從樓上可以眺望整個南江湖,湖邊燈光倒映湖中,頗有種舊上海的紙醉金迷。
從前,許樂檸看過一部老電影,戰争時,湖的一邊在打仗,百姓四下逃難,而湖的另一邊,外國人的駐紮地,燈紅酒綠,歌舞升平。
隔着一條湖,一個人間天堂,一個人間煉獄。
許樂檸不禁想到,面前的男人,曾經去過戰區,當過無國界醫生,救死扶傷,他也曾一腳從繁華奢靡之地,跨越到災區。
她不禁對他的經曆有些好奇,于是,許樂檸打破尴尬,她仍舊縮在沙發上,烏黑的羊毛卷散落,披散在背後,襯得那張巴掌大的小臉,更加精緻。
她咬唇,眨着眼,假裝無事發生,她默默希望,溫時也忘記方才她喝過他杯子的烏龍。
溫時也未開口,他隻是在她面前蹲下,從沙發的一角拖過一條毛毯,蓋在她的腿上。
男人高大的身子在她面前半蹲,他仍比她高些,他身上的灰色衛衣襯得他整個人清朗如玉,他的皮膚冷白,五官精緻,一雙眼深邃耀眼,比她見過的星河還要璀璨。
“溫時也。”她喊他的名字。
“嗯。”男人沉聲,回應她。
“你給我講講戰區的故事嘛,你的工作,你的經曆,我想聽。”她的嗓音軟糯清甜,像是擠破的水蜜桃,還未嘗一口,便已知曉它的甜蜜。
溫時也微怔,“怎麼想聽戰區故事了?”
“我白天,聽老師們說過南京大屠殺的事情,對戰争,我很畏懼,我想聽聽你說的。”
因為你親身經曆過,因為你無私奉獻過。
許樂檸在心中,默默補充道。
溫時也幹脆坐在盤腿坐在地上,從茶幾上拿過一個橘子,他拿在手上,慢條斯理給她剝。
于是,這個晚上,許樂檸在溫時也凄涼、悲傷、絕望的故事裡,漸漸睡去。
睡着前,她的眼角還流下淚。
夢裡,她看見了穿着白大褂的青年男人,戴着口罩、手套,全副武裝,拎着藥箱,在滿地瘡痍、炮火連天的戰區,為受傷的平民醫治。
甚至,他還為一個小孩擋了一槍。
可溫時也說起那一槍時,臉色是平靜的,似乎,那一槍射在的不是他的肩上。
許樂檸聽到這裡時,提出想看那道傷疤,溫時也卻搖頭,他盯着她的眼,沉聲道:“許樂檸,男女有别。”
男女有别,所以他的身體不能展示在她面前。
許樂檸愣了下,而後“哦”了聲,繼續聽他講那不平凡的故事。
直到後來,她睡着,這也是第一次,她發現自己離溫時也很遠,可她又那麼想靠近他。
他的故事裡,大多都是一片灰白,除了,那枚他插在藥箱上的旗幟,還有随處可見的鮮血。
他說,檸檸,我在瀕死的邊緣,很想那個女孩,她是我灰白世界裡最耀眼的彩色。
許樂檸哭過一陣,眼皮開始打顫,她聽得迷迷糊糊,可這句話卻還是被她聽了進去。
她想問,這麼喜歡嗎?為什麼不在一起呢?
可是,她太困了,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檸檸,可是我配不上她,她太過美好,像潔白的天使,可我的心思太龌龊,我竟然觊觎......”
溫時也湊到她的睡顔前,貪婪地盯着她的臉,他的眼中露出痛苦,壓抑,和絕望,忍耐片刻後,溫時也伸手,摸過許樂檸的臉,手上的薄繭,觸及她光滑的肌膚,許樂檸瑟縮了下。
看,他連碰她,都會遭到排斥。
溫時也壓抑着自己,他放肆地盯着她的臉,然後低頭,親了親她的臉頰,男人的眼尾逐漸泛紅,一觸即碰的吻,很快結束,他望着她的臉,沉聲道:“我觊觎,且忠于我的女孩,一輩子。”
許樂檸迷迷糊糊睜開眼,恍恍惚惚看見溫時也深邃泛紅的眼,紅唇微張,小手握住他的大手,細聲道:“小叔,這麼喜歡她嗎?”
溫時也反握住她的手,“許樂檸,她是我心裡頭,割不掉的一塊肉。”
...
“許樂檸,她是我心裡頭,割不掉的一塊肉。”
次日醒來,許樂檸的腦海裡一直重複這句話,她躺在床上,甚至忘了動,整個人僵住,乍一聽,這話,仿若是對她說,可溫時也卻用的是“她”,不是“你”。
哥哥說得對,溫時也有個愛而不得的白月光,這個人,不是宋琳,她可以确定。
她修過心理學,一個人倘若愛一個人,愛意會從眼裡冒出來,或許是不經意間,或許是......遮掩不住。
她忽然想起,從前心理學教授的一句話,“一個人太過深沉的愛,即使再怎麼遮掩,也會不經意間從眼睛裡流露出來,誰也逃不過。”
腦海裡,浮現一雙眼,從雨中初見時,裡面的含蓄,壓抑,心痛,再到後來的溫柔,寵溺。
最後是昨夜,她乍然醒來時,觸及的一雙泛紅深邃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