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圭坐在推車上,懷裡捧着洗幹淨的葡萄,耐心地剝皮,把果肉都放在碟子裡。
葡萄水潤多汁,散發着清甜的香味。
趙雲惜一回頭就瞧見了,他饞得直咽口水,卻沒有任何動作,隻認真地剝着。
“你直接吃呀。”她随口道。
張白圭沖着她軟軟一笑,乖乖道:“我跟娘和奶一起吃。”
趙雲惜心裡比他的笑還軟,小小年紀就能克制自己的欲望,實在太厲害了。
她跟着嘗了一顆,李春容嘗了一顆,就哄着他自己吃。
這太貴了,她舍不得,再說前世吃葡萄吃多了,可白圭沒吃過。
她開始出門琢磨染料的事,她記得葡萄青的染料,需要先把布染成靛藍色做底,再用蘇木加染紅色,用明礬固色後就是漂亮的葡萄紫。
藤紫确實用葡萄皮染色,但葡萄貴到吐血。
太費錢了,她家現在承擔不起。
最後還是選了蓼藍。
她最近看《詩經》中有記載:“終朝采藍,不盈一襜;五日為期,六日不詹。”
這時節,蓼藍草長得正好,她割了一籮筐回家,清洗過先晾着。
臨回家前,還看到小河邊有一片辣蓼草,兩個長得極像,但辣蓼草不含靛藍,染不出色,倒是可以做酒曲,過些時日來割。
然後把石臼拖出來,把明礬砸碎泡水放在一邊,清洗幹淨石臼,再砸碎蓼草。
都弄好了,才把毛線拿出來,打算開始染色,這也簡單,浸泡、晾曬,用明礬固色。
小小的一團毛線,也折騰了半天。
想着小白圭的生辰快到了,還要給他準備禮物,小孩喜歡啥啊,她猜不出。
她染的顔色淺,比月白深些的天水碧,就像這春日的天空,輕盈、幹淨、清爽,越看越喜歡。
拍拍手放下,她一回書房,就見張白圭跪在太師椅上,翹着屁股,拿着毛筆在練字。
順着她寫的在練,已經寫到了“鳴鳳在竹,白駒食場。”
他手小,幾乎捏不住筆,也不太會控筆,手腕沒力氣,筆畫又綿又顫。
“娘。”他睜着濕漉漉的眸子,有些不服氣。
趙雲惜上前抱起他,摸了摸他肉乎的小手,輕聲道:“白圭,事緩則圓,你如今才三歲,骨頭尚未長成,若急着練字,傷了手骨可不好,背背書,認認字,往後的時光還長着,不要急着做大人的事。”
她記得在網上看過幼童的手部ct,小骨頭很可愛,離得很遠,大家都猜測是靠藍牙鍊接。
反正三歲還是免了練字這樣的苦差事。
張白圭有些苦惱地看着自己的手,他挽起袖子,露出一截胖肉肉。
趙雲惜捏着他的手,帶着他一起寫了幾個字,才溫聲道:“看,等你長大了,握筆便小事一樁,不必着急。”
張白圭乖乖點頭,有些豔羨道:“娘,我想長大。”
他眸中有無盡的向往。
趙雲惜笑了笑,她小時候也想長大。
“詩經已經背完了,我開始背孟子,爹說讓我抽空把唐詩宋詞都看看。”
張白圭說起讀書來,興緻勃勃,眼睛像是會發光。
趙雲惜心裡就攢了疑問,等端午節時,張文明回來了,她才問:“你三歲時,便也能将詩經背完,開始自行背唐詩宋詞了嗎?”
張文明滿臉莫名其妙:“我三歲還不認識字,五歲正式開蒙,還記得背《三字經》磕絆了,被夫子打了三戒尺,疼了好些天。”
趙雲惜懂了,自家孩子确實不一樣,因為她三歲寫12345,這些數字都成了睡覺版,沒一個能站起來的。
她在磨織毛衣的簽子,她織毛衣的技術并不好,就是跟風給男朋友織圍巾時,學了一手。
但能用就行。
張文明知道娘子對他冷淡,就去找小白圭,開始考校他功課,聽見說詩經已經背得滾瓜爛熟,倒背如流,他驚訝了。
各種刁鑽地問,張白圭都能答上來。
“我兒,也太聰慧了?”他得意洋洋地擡高下颌:“随我。”
趙雲惜瞥了他一眼,敷衍:“啊對對對。”
把竹簽磨好,她就開始琢磨着織毛衣,想象是美好的,現實很殘酷,織圍巾和織毛衣根本不一樣,她不會起個圓,想了半天,下面織一圈對起來,然後在第二圈織成圓,竟然成功了。
天水碧的顔色極漂亮,張文明問:“給我的?”
“給白圭的。”
他想的怪美。
趙雲惜一邊織,一邊對着比劃,織了兩圈才想起來,她是要織坎肩或者針織衫,弄成圓,就成毛衣了。
端午前後,穿毛衣有些熱了。
她又抽出簽子,提着線頭,一下就拆了。
“咦,這樣厲害?”張文明驚歎。
趙雲惜瞥了他一眼,有些無奈道:“你要不……帶白圭出去玩。”不要繞着她轉悠。
對方黑着臉不吭聲了,她也不管,又重新量着開始織,留扣眼的時候,也是絞盡腦汁,試了半晌。
為了方便穿脫,坎肩的兩個肩膀要留扣子,腰下也要留扣子,這樣晌午熱了,隔着外衫把扣子一解,坎肩就抽出來了,極為方便。
巴掌大的衣裳,硬是織了一天。
“來,試試。”趙雲惜把孩子喊過來,拉到裡屋裡穿上,又試試脫掉,果然方便,見天色不早,就直接給他穿着了。
“好看。”她笑眯眯地誇。
張文明看了又看,他也想要,但他不好意思說,他們讀書早出晚歸,這時節有個坎肩極方便。
“雲娘,能給我做個布的嗎?”張文明從兜裡掏出一個圓鼓鼓的荷包,鄭重地放在她手裡。
趙雲惜不客氣地打開一看,竟然是銅錢,她挑眉:“沒花完?”
給他零花錢那都是銀子,二兩二兩地給。
“我抄書賺的。”張文明面帶得意,樂呵呵道:“你是不知道,我有空就抄,一本二百文,賺哒。”
他驕傲地擡起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