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江辭雪這麼說,聞卿深吸了口氣,展開雙臂,一把将不停掉眼淚的弟弟抱進了懷裡。
他用一隻手揉了揉弟弟那一頭小白毛,另一隻手則輕輕拍撫着江辭雪的後背。
很快,他感覺到懷裡人的抽泣聲停了,他也慢慢停下了拍撫的動作,兩隻胳膊更用力地将人抱住。
他不能穿越時空,出現在之前江辭雪想要人抱一抱的時候,去滿足這樣一個簡單的心願。
但此時此刻,他可以給對方一個最暖和、最結實的擁抱。
聞卿這麼想着,又學着電視上看到的那種大人哄孩子的模樣,抱着人來回晃了晃。
隻是,抱着孩子的人本身也是個孩子,并不能完全把更小的小朋友抱起來搖一搖,他隻能兩隻腳來回交替着擡起放下,帶着江辭雪一起左右搖擺起來。
搖啊搖,搖啊搖,像是兩隻在風雪裡互相擁抱取暖的小企鵝。
他家的弟弟真的很好哄,聞卿連想好的安慰人的話都還沒說,弟弟就已經不哭了。
這個擁抱持續了很久,江辭雪已經平複了呼吸,但兩人還貼在一塊兒,聞卿還是能感覺到他的心跳并沒有平複下來。
聞卿松開胳膊,讓江辭雪坐回床上,雙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把自己的耳朵貼到江辭雪的胸口。
噗咚、噗咚、噗咚……
那是快速的、并沒有規律的、還略帶雜音的心跳聲。
這麼久了,江辭雪的心跳還是這麼快,也不知道是哭得太久了,還是依然不舒服,他臉頰的紅暈過于明顯,嘴唇也有些發青。
聞卿又拿嘴唇貼了貼江辭雪的額頭,感受到了并不正常的熱度。
這是發燒了啊!
聞卿趕緊去找家長報告情況,很快,江辭雪就被擔心他的大人們包圍了。
這會兒雪團子不哭也不鬧,又變回了那個安安靜靜、乖乖巧巧、難受了也不會說的模樣。
怕孩子被這麼多人圍着會難受,甯玉趕緊帶着江辭雪回了他自己的房間,讓他吃完藥躺下休息,這一天也在兵荒馬亂中收了尾。
*
江辭雪做了一個夢。
夢裡喧嚣混亂,各種聲音摻雜在一起。
“寶寶乖,呆在這裡,不管聽到什麼都别出去,别哭,也别出聲,好不好?”
“門口有雙孩子的鞋,快去找找孩子在哪兒!可能還活着!”
“頭兒,找到了,在櫃子裡!”
“快!快!救護車呢?孩子還活着,還有呼吸!”
“小朋友,你對你爸爸媽媽遇害這件事兒怎麼看?你藏起來的時候還不害怕?歹徒有沒有對你做什麼?”
“幹什麼呢!你是誰?是怎麼進來這間病房的!”
“對不起頭兒,我們就是交接班的工夫,沒想到讓那個記者扮成醫護人員混進來了……”
“孩子别怕,沒事了,沒事了……”
“小雪,以後叔叔嬸嬸會照顧你的。”
很多很多人都在他腦子裡同時開口講話,槍聲,哭聲,擊打聲,玻璃碎裂聲同時響起,像是在放一場災難大片。
很亂,很吵雜,聲音混在一起,忽高忽低,忽遠忽近,似是低喃,似是吼叫。
突然,這些聲音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與黑暗,如同黑洞吞噬了一切,時間空間的概念也不複存在。
黑暗中,他的聽覺被放到了最大,他能聽到自己每一次呼吸與心跳的聲音。
心髒還跳動着,他還活着,活在滋生恐懼的黑暗中,真切地感受着死亡在一步步朝自己靠近。
因為從小身體就不好,他很早就想過關于“死亡”的話題。
爸爸、媽媽、小咪,還有書櫃上以标本的方式留下來的小動物,生命的最後一刻,會感受到死亡嗎?
他想要去抱一抱媽媽和爸爸,想從這個狹窄又陰冷的地方出去,可他不能動,不能發聲,也流不出眼淚。
他害怕極了,如墜深淵,渾身上下都在發抖。
可就在這個時候,一段很熟悉的旋律傳了過來。那歌聲輕柔舒緩,像極了以前媽媽偶爾來哄他睡覺時會哼唱的那首歌兒。
随着旋律響起,他看到黑暗中開辟出一道縫隙,光從縫隙中鑽了進來。明亮的光斑驅散了寒冷,也安撫了在那黑暗中如浪潮翻湧的恐懼與不安。
他看清了自己正身處一個狹窄的箱子裡,面前則是一扇被打開的門,那光是從門縫中透進來的。
門縫越來越大,他看到門外的人影也在不斷變化。
最開始,是穿着制服的陌生面孔,後來又變成了剛認識的小夥伴,緊接着又是姥姥、小姨的模樣,最後居然變成了他自己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