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頭仍然瞧着縣衙門,但聽了那麼零碎一耳朵:“這不歸郡主生帶異像,降而貓鳴,乃是天上貓仙下凡,一日啖魚三十尾,甚愛令宮人躲藏自己蒙眼抓捕……”
不歸:“……”
“卻說年幼時,有一日,這不歸郡主興起不減,蒙眼抓人抱住了一個大孩子,正待揭開眼布,那小孩卻冷冷開口:喝!吾乃東海龍王,你這貓兒吃我水族甚多,我今日特來找你算賬!這小郡主竟然也不懼,更興奮道龍王蒸來美味,喝左右上前困住龍王,這下可把龍王驚着了,原來這郡主辰星下凡,等閑奈何不得……”
說書人有聲有色杜撰着,假胡子亂飛,講到精彩處博得哄笑聲,而故事裡的主角卻已聽不進去,她抓着窗柩緊緊盯着樓下街道上出現的大隊人,見那裁縫家的少女阿翠第一個跑到縣衙門口,上去一奪鼓槌,掄着臂膀就開始擊鼓。
不歸等了一會,等阿翠被帶進縣衙,一群義憤填膺的人圍堵在大門口,她才離座而去,熱茶裡擱着碎銀。
“然而沒想到的是,郡主扯下布巾一看,四下哪來的龍王?倒是有一隻肥得流油的大耗子,竄着跑進草裡去了!”
滿座喝倒彩,而她徑直離去,并未聽到這最後的内容。
縣衙門口一大群孩子正朝裡砸着石頭,叫嚷着放人,捕快出來趕人,小孩們轟的躲到大人身後去,換成一群大漢叫罵。
裡頭阿翠正高聲叫着:“憑什麼抓我的弟弟?!他一個十三歲的孤兒每天辛辛苦苦燒幾張大餅,恨不得多攬幾個客人掙錢,怎麼可能在餅子裡下毒!你們有什麼證據!”
這阿翠常當街兜售衣裳,她家活兒好,嗓門又大,别家裁縫要麼是擱不下臉吆喝要麼就是嗓子比不過這辣妹子,是以阿翠家的生意越做越好,招了不少夥計幫忙,阿翠一空閑就去楚思遠那照顧生意。她的嗓門是當街無愧的銅鑼姐,這回又占了強理,中氣一足,吼得那草包師爺腦門一癟。
“管家辦差哪裡容得你撒潑!我們既然拿下他當然是有确鑿證據……”
阿翠聲音再提高:“那你拿出來!屁氣都沒有就全靠嘴崩聲響啊?套個帽就魚肉百姓的強盜,放着雞鳴狗盜不抓盡折騰我們這群做小本生意的良民,今天抓我弟弟明天是不是就拿我們開刀了?!毛的整頓街道,去你母的征收新稅!今天要是不給個說法我們誰都不走!”
大門口的大人小孩都應聲大叫,不歸在人群後,撚着腰間的流蘇透過人群的縫隙觀看,那個扮成菜農的侍衛在她身旁邊呐喊邊護着。
那師爺正使勁打着太極,幾個壯漢推開人群沖進了縣衙,正是那個中毒小胖子的屠戶爹和幾個叔伯。
屠戶大腳進去怒叫道:“我兒子今天就隻吃了那小子的餅!不是他下的毒還能是誰?!明擺着的事實還用什麼證據!要是我兒子出了點事,老子就把那燒餅小子剁碎了糊牆!”
“案情還沒确定呢,你們瞎嚷什麼?”阿翠吼不過屠戶,又扭頭叉腰:“你們不就欺負小魚沒爹沒娘沒靠山嗎?今天我們大家夥來了,你們倒是掀出證據來啊!”
于是兩波人一起沖那師爺怒吼,那人差點從椅子上抖下來,連忙跑去裡堂請縣太爺。
沒過一會縣令就打着哈欠出來,眼角還有點排洩物沒弄幹淨,肥頭大耳的,配合一身感人的膘,莫名的像個人形不倒翁。
縣令的肺活量沒跟上體型,說倆字就得斷句:“堂下——何人——喧嘩——”
阿翠高聲叫冤,屠戶大吼公道,震得胖縣令眼屎都掉了,忙不疊叫:“傳證——人來——”
一個幹瘦中年人出場,自稱是醫館大夫:“那小子前天來草民這買砒/霜,說要藥老鼠……”
阿翠:“放屁!小魚自己養了貓!哪裡用得藥老鼠!”
縣令:“不毒老鼠——當然是要毒死人——”
師爺:“沒錯!那胖二肯定是被他下了毒!”
“……”
“你們當我是傻子嗎?”阿翠大怒,門口的水軍跟着叫嚣,豎起了一堆中指。
縣令理直氣壯:“反正那小子買砒霜是個事實!”
“是嗎?”阿翠扭頭質問大夫:“請問砒/霜一兩多少錢?”
“不多,一兩砒/霜半紋銀。”
“喲,還不多?那小魚跟你買了多少?”
大夫胡謅:“足有八兩,不知道毒了多少人,那燒餅買不得。”
“那你聽好了,我來給你算筆賬!”阿翠闆起手指,“他的燒餅個大便宜,一個隻賣兩文——大夫,你家夥計也經常去買他的餅呢,你敢說你沒吃過?他一天最多賣上百個,除去成本及生計剩下的十來文都花在了聽說書裡,上哪找的四紋銀!”
大夫:“那他的錢一定是偷的。”
阿翠冷笑:“什麼破道理,這裡倒是有明搶的呢,你怎麼不吭聲?哦是了,你也是強盜來着。”
不等大夫再開口,她扭頭大叫轉移話題:“哪有這樣審案子的,我弟弟為什麼沒出來!你們是不是正搞嚴刑拷打逼他認這瞎罪?”
不歸聽到這,無聲地把流蘇扯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