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元抱着沒喝完的半壇太平山川跟宗帝回去,一路上宗帝似欣慰又擔憂,還問着賈元:“你說朕這樣安排,他們以後會怨朕麼?”
“陛下,您安排什麼了?”賈元隻作聽不懂,說:“一切都是天意。”
宗帝便不再輾轉了,道:“朕也願我就是天,定安排樁樁美滿……”
賈元說了與另一個時空忠心耿耿的羅女官相似的話:“陛下,您是人間的九五之尊,是人,不是天。”
人間天子便噤聲了。
她握着他的手,一筆一劃寫下字:“楚、思、遠。”
他跟着念一遍,感受着她手心溫熱,低頭縮着下巴。
不歸感覺到他在微微抖,闆過他身體看,果然看見他臉上兩道水迹。
“怎麼又哭了?”
楚思遠拿手背去擦臉:“我感覺像做夢一樣……”
不歸抱住他,下巴戳在他腦袋上,歎息道:“不是夢。浮生非夢,為歡吾輩來定。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開始一切皆是全新。你放心跟着阿姐,我來安排你的美滿。”
“我跟着你,跟着你……”楚思遠啜泣了一會,又推開她提了筆,抹着眼淚寫字,凝噎道:“不成,我得多學點東西,以後不能給你拖後腿。”
不歸哭笑不得:“慢慢來,先把眼淚鼻涕擦一擦吧?”
楚思遠吸着鼻子歪歪扭扭地照着她的筆迹寫字,又皺着臉哭訴:“這字筆畫怎麼那麼多嗦。”
不等不歸發笑,他棄了自己的大名,在底下流暢地寫了三個字,筆法竟俊逸:言不歸。
他淚痕未幹的臉上展了笑:“阿姐的名字最好,好聽,好寫,寫出來就跟人一樣好看。”
這回輪到不歸鼻子發酸:“我的名字有什麼好的?不寫這個,阿姐教你寫别的。”
她便再抓他的手寫其他的,一時順筆,寫下的是招魂一章:“魂兮歸來,去君之恒幹,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詳些。魂兮歸來,東方不可以托些……”
她洋洋灑灑不覺寫了許多,直到寫滿了一頁才猝然停下,心驚:這是怎麼了?
楚思遠看她的字迹贊歎:“雖然看不懂,可是真好看啊。阿姐,你接着寫噻?”
不歸卻被那滿紙的沉悲觸到了,将那紙團起來揉皺丢了,低聲道:“那章句不詳,咱們寫旁的。”
楚思遠哦了一聲:“阿姐寫的我都喜歡,你寫嗦。”
話音落,紙面上落了個和他新名字差不多的:“楚思平,就是欺負你的大哥。”
楚思遠:“……”
她依次将他上頭的三個哥哥寫了下來:“今後宮裡便有四個皇子了,思平思鴻如今都是十四,兩人隻相差幾個月,思坤十三,你十二,血緣上我是你們的表姐。親疏上我是舅舅帶大,今後又帶你,與你們都更勝親姐。”
不歸頓了一會:“待過了這一年,名分上我更是你們的長姐,雖不姓楚,也将與你們一樣,百年後入楚家宗廟。”
“長姐?我快聽亂了。”楚思遠搖搖頭,“我隻知道你不是我親姐,但和我最親就是了。”
不歸淺笑:“情誼上是不差的,若是歲數相差再多一點,我甚至想向舅舅請旨,收你做兒子呢。”
楚思遠呆住,毛筆掉落砸出一團墨迹。
他寒毛倒豎:“不成!”
不歸奇怪:“怎麼不成?”
他從她懷裡掙紮出來,也不寫了,牙齒咬得咯吱響:“你扯混腦兒!扯混腦兒!”
“這是什麼意思?”
“你做夢!做夢!”
不歸看他張牙舞爪的覺着好笑,便照例哄孩子那樣哄他:“這不是沒有麼?我也沒法做……”
豈料楚思遠咯吱咯吱說:“當你弟弟就算了,還想讓我當兒子?!不可能,做夢也不可能!”
不歸也不知怎的,聽了刺耳得很,臉色冷了一些:“怎麼?難道做孤的弟弟虧了你不成?”
楚思遠委屈也憋了多日,心想我本就不是你的什麼表弟親弟,你希望我當我便叫你姐姐,可原來你說你照顧我,竟是對傻兒子那樣的?那你要讓我如何待你?真如兒子對母親那樣?這多荒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