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陌生的暈眩感襲來,渝州隻覺身體被不斷地壓扁與拉伸,向着某個不知名的空間跌落。
失重感沒有持續太久,等他再睜眼時,已身處一片廣闊無垠的海域,那海域被永恒的黑暗籠罩着,安靜的有些詭異。
他漂浮在海洋中間,四周是群魔亂舞的海藻。而在那一片黑暗中,一座山羊角形狀的【傳送點】靜靜漂浮。
“這…”渝州剛吐出一個字,無數石油醚與長鍊芳烴的混合物便争先恐後鑽入他的嘴,渝州沒有辦法,隻得快速閉上了嘴唇,用舌頭和面頰兩側的肌肉将液體頂出口腔。
還好來之前已經帶上了泳鏡,服用了大氣藥片。渝州有些慶幸。
源源不斷的氧氣自肺部湧出,他深深吸了兩口,這才穩住了狀态,朝四周看去。
海水整體呈渾濁的藍綠色。怪石嶙峋的海溝上長滿了形似燈泡的古怪植物,它們發着幽幽的白光,仿若一團團鬼火,整片海洋,除了偶爾發出的些微水流聲,寂靜無物。
渝州覺得自己受騙了,這地方除了【傳送點】,根本沒有其他建築。即便有,那也是建在石油醚和丁烷中的危房,而這對于陸地生物渝州來說,實在是不太友好了。
他開始有些後悔将傳送點定在這兒了。渝州左顧右盼,尋找着某條章魚口中将要接應他的人。
就在這時,身邊的蕭何愁卻突然扯了扯他的胳膊。
“怎麼了?”渝州用眼神詢問。
蕭何愁看上去很焦急,手臂直指左前方。
渝州朝他指的方向看去,但不知是不是第二種族的差距,他除了一片模糊的水影,什麼都沒看見。
就在渝州疑惑之際,蕭何愁突然推了他一把。
與此同時,一道透明的震蕩波擦着渝州的臉頰飛速劃過,它的速度之快,所到之處,水汽蒸發,僅留下一條長長的真空帶,1秒之後,才被彌漫而來的海水填滿。
劫掠者?渝州腦海中蹦出了葵說過的三個字。不會吧,這裡可是【死海】,卩恕的老巢,他會放任這些蛆蟲任意施為?
然而現實卻不容他多想,遠方的光點再次亮起,可怕的震蕩波再次襲來。
渝州勉力閃躲,心中無數念頭蜂蛹閃過,隻有一種讓他始終無法放下。
卩恕要殺他,那個傻子想要取走他的性命!
舌尖,一絲苦澀逐漸暈染,渝州幾乎是咬緊了嘴唇,才沒有讓痛苦主宰靈魂。
就在他思緒混亂之時,蕭何愁一把拉起他的衣領,左躲右閃,朝【傳送點】遊去。
然而那近在咫尺的建築此刻卻如此的遙遠。
無數震蕩波從身邊劃過,交織成了一張銀色蛛網。而在這蛛網之中,渾濁液體像是被密封在了高壓罐頭之中,越來越恐怖的壓強像一把鐵錘,敲擊着渝州兩人的肺腑,迫使他們将那細小肺泡中的氣體一吐為快。
骨骼碎裂的聲音響起,渝州的臉頰憋的通紅,那種力量簡直要将他的骨肉揉碎在海中。
不得已,他部分轉化為了植物形态,轉頭便要提醒蕭何愁,小心應對。
然而,還未等他付之行動,一隻布滿木質紋理的手掌就将他的身體攔在了背後。
蕭何愁不知何時,竟也化作半植物體,那堅硬但不太靈活的手指上夾着一張卡牌。
“s級”的大字在海水中泛着異樣的冷光。
下一秒,蛛網中的液體便如孩童吹出的氣泡,砰的一聲,消失殆盡。
那一秒,水域中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真空區,龐大的海洋近乎凝固,為真空中的生物創造了逃脫的機會。
【橡皮擦】:使一定區域内的某種物質完全消失。
看着那排細小的說明文字,渝州不由慶幸這海洋中的物質是石油醚,而非是組成人體70%的水。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
在一陣近乎嗚咽的低語聲中。平靜的海洋卷起驚濤巨浪,崎岖嶙峋的海溝揚起狂暴沙塵,如同一場由沙子凝結而成的細雨,從海洋底部落向天空。
瞬間,海水被沙礫奪去了透明,變得渾濁不堪。而在這如墨的漆黑中,有一個影子從海底緩緩地浮現。
緊接着,是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
沙塵墜落,它們的身影逐漸清晰。那是數不清的海洋魚類,自無人問津的萬丈海底升起。
它們短則數十米,長則數百米。
狹長的口腔長着數十排尖厲的牙,鐵甲般的鱗片覆蓋全身,如同一座座全副武裝的鋼鐵要塞。
而此刻,這無數要塞正對着渝州,隻等行刑官一聲令下,便要将兩人撕成碎片,嚼個痛快。
渝州駭然。
它們是茫茫大海幾萬年厮殺中存活下來的戰士,渾濁的眼球中依稀還倒映着遠古至今的遍野屍骸。此刻受到召喚,應邀而來,誓要殺絕入侵此地的敵人。
渝州在這數百倍于他體型的魚群包圍中,渺小的仿若塵埃。
他的靈魂在顫抖,他知道,這是所有人在面對生死時才會體悟到的大恐懼,由靈至肉。
“何愁,這次我們怕是活不成了。”渝州苦笑一聲,“是我害了你。”
蕭何愁沉默了許久,最後隻吐出六個字:“放心,你死不了。”
一把沒有劍鞘的木劍從空間中被取出。
它仿佛隻是蕭何愁從自己腦袋上随意拔下的樹枝,枝頭還生長着沒有撇幹淨的樹葉,隻在劍柄處镌刻着兩個小字:芒種。
“草生芒種後,葉落立秋前。”蕭何愁并沒有解釋什麼,隻是平靜地擡起手。
下一秒,一劍揮出,葉落無聲。
劍光從蕭何愁的劍下延伸,直至無窮遠處,流動的海洋在這一刻凝固,仿佛沉眠的世界從地獄深處歸來,擁抱了這片海洋。
它的子民在這瞬間失去了呼吸。沒有眼睑,沒有眼輪匝肌的它們,眼中的屍山血海都還沒有消失,便這樣睜着眼墜落,如同無足輕重的塵埃,在血與劍的碰撞中被激起,然後碾成齑粉,消失在曆史的縫隙中。
落向無盡的海底深淵。
劍光掠過,一擊之内,方圓千裡内所有的魚類同時失去呼吸,奔赴永眠。
渝州看着這一幕,肺部像是被海水填滿,無法呼吸。
震驚,不解,憤怒,哀傷齊齊湧上心頭。如果蕭何愁有這樣的實力,為何不将劍擲向那三個清掃者?
沒有回答。
蕭何愁在一擊之後并未停留在原地,他的身形化作一道殘影,朝水草豐茂的海溝下方掠去,消失無蹤。
。。。
小醜魚烏爾薩最近倒黴到了極點。首先是他哥和嫂子不知去哪裡度蜜月,整整一個星期沒有音訊,害得他又當爹又當媽,幫他們領養寵物魚泰迪,腰都折了好幾回。。
其次,他們老大找了一個屁事兒賊多的藍顔知己,叫什麼渝州,每天不是旁敲側擊老大的愛情史,就是伸手向他們要卡要塵,害得他魚鱗都變綠了好幾塊。
最後,那個挨千刀的渝州,說好的人類宿敵韋笑!說好的區區b級,隻要他動動手指就能碾碎!
這朝他腦門上飛來的絕殺一劍是怎麼回事?
小醜魚呲着牙想要躲閃,然而那冷冽的光芒太快,咫尺之間,已至天涯。他甚至來不及思考,逼命之劍已指向了他的眉心。
千鈞一發之刻,小醜魚烏爾薩被一股巨力推搡,身體倒向一邊。
怎麼回事。
他甩了甩腦袋,好不容易調整身型,再扭頭時,豬牙豚的身體已經漂浮在了海洋中,肚皮上翻,再無呼吸。
小醜魚愣了一下,他甚至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死神就已對他微微一笑,往事如走馬燈一般在眼前閃過,而那頭憨憨的豬牙豚卻再也無法對他傻笑了。
小醜魚的眼睛一下紅了,再看向那個白發男子時,眼神中隻有徹骨的恨意。
“我殺了你!”小醜魚撕心裂肺,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如此不理智,但情感驅使他用柔弱的身軀沖向敵人,不顧生死。
“夠了。”
下一秒,小醜魚被攔下,水母藥師漂浮在了他的面前。
透明的橘紅色傘蓋散發着微弱的熒光,精緻脆弱的就像海中精靈,“我來。”
“你能殺了他吧?”小醜魚在他的阻擋下向後遊出了幾米,卻依然不甘心的問道。
藥師沒有說話,用行動回答了他。傘緣張合,觸手翻動間深埋在死海的保護網打開,最後的武器被啟動。
大地龜裂,整片海域仿佛活了過來,咆哮着翻起摧毀世界的浪花。
有什麼東西被喚醒了。巨大的黑影從海洋深處緩緩蘇醒,神秘與恐怖的威壓通過海水的延伸,彌漫于整片海域。
那是來自血脈的壓制,當他睜開眼睛的那一刻,海洋中的所有生物都仿佛受到了神明的注視,瑟縮着不敢擡頭。
那是一個虛影,隻是一個虛影,卻足以撼天動地,将世界傾覆。
渝州呆呆地看着那個虛影,那占據整顆星球1/10體積的怪物,伸展着恐怖的觸手,發出讓人心魂破滅的詭異低吼。
這顆星球對他來說不過是一個澡盆,甚至容不下他過多的翻身。
直到此刻,渝州才終于明白G所代表的含義。
那是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