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霍明欽眼眶驟然的紅了,他使勁握着我手道:“不會的,你不會有事的,伊伊,你再加把力氣……你想想寶麗……”
他偏頭看醫生,醫生目光堅定的看着我:“霍太太,你可以的,相信我,咱們最後一次加把勁,孩子馬上就要出來了,已經看到頭了,”
他跟霍明欽也解釋道:“霍先生你一定要穩住,順産就是要慢一些,頭胎要在12個小時左右,霍太太雖是二胎,但因為跟上一胎間隔6年,也跟頭胎類似,時間緩慢是正常的……霍太太,堅持一會兒,馬上就好了……”
我想起了寶麗,那匹難産的馬兒。
我跟寶麗一樣折騰了大半天才生了下來,生下來的那一瞬間,聽着她洪亮的哭聲,我又忍不住想哭,我還沒有掉下眼淚的,隻覺得面頰濕了,霍明欽抱着我的手臂在無意識的顫抖,仿佛在合着小姑娘嘹亮的拍子。
我沒有力氣推開他了,霍明欽便一直維持着這個動作好久沒有動,久到小姑娘被收拾好抱了進來。
霍明欽伸出雙臂去接她,把她抱到我眼前,我看着她粉嫩紅潤的小臉也想哭。
霍明欽把她放進搖籃,空出手要給我擦眼淚:“别哭,王媽說月子裡哭容易傷眼睛。”
我看了一眼他被我掐的青紫的手背閉上了眼,等緩過情緒後我跟他道:“孩子平安生下來了,你回去吧。以後……”
霍明欽定定的看着我,眼神像是深潭,裡面沉澱了太多說不出的話。這讓我後面那句‘别再來了’沒能說出來。
霍明欽這次來明顯比上次瘦了,我能想到他照顧病人心力憔悴的樣子。
餘念應該在彌留之際了,我不願他們兩人留下不能挽回的遺憾。
遺憾終身是很痛苦的。我嘗過了,知道那樣的滋味。
霍明欽有一會兒才輕聲說:“你休息一會兒,不要操心那些事,我等你出院後再走。”
他好像又補了一句‘有你,我從未有過遺憾。’
但這句話聲音很低,我便當沒有聽見。
我閉上眼睡了一會兒,沒睡沉前感覺他好像給我換了衣服,給我擦了下面的惡露,我太疲倦沒能阻止他,就這麼睡過去了。
醒來的時候聽見他們在讨論給孩子取什麼名字,病房外面的會客廳裡有王媽、菲傭、艾瑪太太、亨利叔,霍明欽正在跟他們說他想好的名字,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想了那麼多,正一個個的被審核、被PASS……
我睜開眼看向窗外,外面正好晚霞滿天,窗台上有一捧開的正好的鸢尾花,紫色的花瓣跟綿延天邊的雲霞相互映襯,也像極了天空中成人字形的鴻雁,排着隊向南飛。
那是自由的鳥兒。
鸢尾花别稱鴿子花,象征着自由、純潔、鵬程萬裡,在畫家的心裡又有一層更為重大的意義,此生不畫一次鸢尾花都不能稱之為畫家。
所以我已經為我的女兒想好名字了,她就叫秦鸢。
霍明欽幾乎是第一時間看我醒了,就抱着小姑娘進來了,我跟他指着桌上的鸢尾花說叫秦鸢。
霍明欽笑了,說好。
他抱着秦鸢指着花跟她說:“你現在還小,不能碰花,等你長大了我給你種滿園花。”
秦鸢閉着眼睛睡,聽着他一遍遍的話撩起眼皮看了他一下,還沒有等王媽說完 ‘哎呀,睜開眼睛了……’就又合上了。
霍明欽在這裡待了三天,幾乎當了半個護理師,把專業護理師的活接過去了。
我是順産,但肚子也要壓,我疼的抓着他手臂,等緩過疼後,發現他又給我沖洗惡露,擦洗身上。
我不想讓他擦,我有專門的護理團隊,這些都不需要霍明欽做,生小瑾的時候我都沒有讓霍明欽做過,這都離婚了,就更不需要他做了。
但我說什麼他都做了,說就做這幾天,他很快就會走了。
我躺着一點兒力氣都用不上,話語根本阻止不了他,等抗議的時候,他已經給我換完了,我平躺着往天花闆,算了,就這幾天了,讓他趕緊走吧。
我出院的那天晚上霍明欽走了,臨走前抱了秦鸢很久,久到王媽都說孩子剛出生,不能一直抱着,要不以後會老想着抱,不肯好好睡覺了。
霍明欽終于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