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柏展的生日當天，蘇日佳早早過來接向也過去。
派對晚上才正式開始，向也擔心去得太早沒事情做尴尬。
蘇日佳低了低頭，聲音細若蚊絲，“我……想跟他多待一會兒。”
她說着，又快速抓住向也的手，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看，“椰椰，難道你不想嗎？”
向也裝傻，“想什麼？”
“想跟他多待一會兒。”
蘇日佳沒說那個“他”是誰，但任憑向也如何抵賴假裝聽不懂的模樣。
那個人的模樣輪廓也在腦海裡面映照的清晰。
向也沒再說什麼，任憑蘇日佳拉着她上了車。
楊柏展的生日聚會就在他自己家裡辦，一直盯着車窗外變換的風景，從緊密的樓棟逐漸變得稀疏，兩側的綠化也漸漸多了起來。
北臨的六月算是盛夏的開頭，熱氣彌漫着鋪灑到臉上，車内空調開的正好，卻擋不住太陽的暴曬。
向也坐在車後座，耳邊是蘇日佳叽叽喳喳的聲音。
“椰椰，你說我這條裙子到底怎麼樣？今天化的妝好看嗎？會不會太濃了？”
“我還挑了一條和裙子搭配的項鍊呢，不知道合不合适。”
向也并着腿局促地坐着，聽到她問才回神，淡淡揚起唇角。
“很好看，很驚豔，跟學校裡面的你完全不一樣呢。”
“啊？”蘇日佳有些失落，“那阿展會不會覺得我好假啊？”
“不會不會，不是那個意思。”
“在學校大家都穿校服，校外你這麼打扮起來很好看，一點都不假。”
“倒是我……”
向也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那條完全不符合自己貧困生身份的貴價連衣裙。
她手抓着裙子一角，把面料都扯到發皺。
程嶼看見她才會覺得假吧，還那麼虛僞的。
像個想融入上流圈子的小醜一般，笨拙地模仿着從未體驗過的家境出身。
蘇日佳沒聽清向也的話，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面。
向也沒繼續說下去。
車子很快到一處别墅區，向也看着窗外一個接着一個的獨棟。
手指不自覺地扣在一起，指甲把指節上印出一個一個彎彎的印記。
“椰椰？椰椰？”
“你給阿展準備禮物了嗎？”
蘇日佳喚了向也好幾聲她才回神，“啊……？”
向也有些呆愣，半天才反應過來蘇日佳在問什麼，“我準備了。”
向也抿着唇，“我不知道該送什麼，就自己學着勾了個胸針。”
以楊柏展的家境大概也不缺什麼，就算真的缺也一定是向也給不起的。
她無奈隻能做點手工聊表心意。
蘇日佳安慰道，“沒事的，阿展會喜歡的。”
“禮物嘛，送的就是心意。”
向也點頭，蘇日佳送給楊柏展的禮物也是向也陪着挑的。
是一塊機械表，價格大約在三五千，是向也想都不敢想的數字。
大抵是看出向也的不自在，蘇日佳還拉着她的手安慰。
“你也知道的，我送那種價格的是因為……我有點别的心思。”
“你又沒有，所以不用太在意的。”
“心意到了就好。”
司機把車停到院内，下車後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個五層獨棟，單說花園的大小就有二三百平。
抿了抿唇，向也下意識的低頭不敢到處亂看。
腳上那雙五十幾塊錢的小白鞋和白裙的顔色相配，但向也卻覺得十分割裂。
她往後縮了縮，把鞋子盡量藏在裙擺裡面，自己都不想看見。
仿佛看不見，差距便不存在。
蘇日佳挽着向也的手進門，楊柏展聽見動靜回頭看了眼。
“你們來這麼早啊？正好來搭把手。”
他一點沒有少爺的架子，正站在梯子上往牆上粘布置的氣球。
蘇日佳皺眉打趣，“我們可是客人，你怎麼好意思使喚的？”
“那不是缺人幫忙嗎？”
楊柏展拍了拍手上的灰，從梯子上下來。
他盯着蘇日佳看了會，目光又挪到一旁的向也身上。
而後意味深長地“啧”了一聲，他沒說話，打量的眼神也盡是朋友間的玩笑調侃。
向也往後退了兩步，總感覺臉頰燒的火辣辣的。
蘇日佳沒覺得什麼，往前一步，她叉着腰一副跋扈模樣，“你看什麼呢？”
說着，她得意地提起裙擺轉了個圈，“是不是比穿校服好看多了。”
“是有點不一樣。”
楊柏展的态度有些冷淡，這讓蘇日佳一下子不淡定了起來。
“哪裡不一樣？你能不能說清楚點？”
蘇日佳氣的直跺腳，“好歹給點反應，我這打扮了好久呢！”
說着她就伸手去拽楊柏展的頭發，楊柏展一邊後退着躲閃一邊叫嚷着。
“诶诶诶——我沒說不好看啊！别激動嘛！”
“你們幹什麼呢？”
喧鬧中一聲平靜的嗓音傳來，向也擡頭，正好和站在牆邊的程嶼對上視線。
蘇日佳追着打了楊柏展兩下，他立刻逃到程嶼身後。
“救命救命，殺人了要！”
“你說清楚！我有那麼兇悍嗎？”
程嶼被楊柏展扯了下，但他依然沒動，隻保持着剛才的姿勢，目光仍舊落在向也的身上。
向也嘴角抽動着，被程嶼看得心髒直跳。
她别扭的别開視線，總覺得程嶼發現了。
發現她身上這件衣服不符合她的身份。
“程嶼，程嶼，你管管行不行？”
程嶼被拉的回神，低頭看了楊柏展一眼。
有些嫌棄地掰開他拽着自己胳膊的手，“管不了。”
“别鬧了，快點準備布置現場了，一會兒你同學也該過來了。”
程嶼轉身走在前面，少年脊背挺得很直，修長的脖頸露在襯衫外面一截。
向也咬着唇跟在最後面，步伐邁的小又緩慢。
前面是蘇日佳和楊柏展吵個沒完。
“我說，你怎麼就不能誇我一句好看？”
“好看好看，我沒說不好看啊！”
“哎呀你這态度真敷衍，我不是讓你這樣說！”
“那還要怎麼說啊？”
“哎呦能不能别拽耳朵——痛啊！！！”
“……”
蘇日佳和楊柏展的脾氣都沖，尤其是漸漸熟識之後，兩人吵架已經差不多是常态。
向也開始還會勸一勸，後來也就習慣了。
程嶼也不管他們，自顧自地在廚房處理着水果。
向也過去試探着問，“需要我幫忙嗎？”
程嶼擡頭，目光又把向也從頭到腳掃了一圈。
向也抿着唇，絲毫不敢亂動。
她和程嶼最近的關系有些奇怪，算不上不好，但沒從前那麼肆無忌憚的。
最近程嶼奇怪的很，總是問她一些不着邊際的話，态度也不比從前。
大抵是學業壓力大，向也沒細想。
況且，就算是程嶼态度再差，兩人也還是坐在一張桌的關系。
向也也沒讨厭他。
“嗯。”
良久，程嶼應了聲。
他低着頭繼續忙活手裡的事兒，背過身，似乎有點不愛理人。
“你幫忙分一下小蛋糕吧，挪到樓上天台去。”
“天台？”
“嗯，等晚上上去燒烤，已經差不多布置好了。”
“等會讓阿展帶你過去，我現在沒空。”
向也點頭，立刻開始忙碌，“好。”
程嶼皺着眉頭，扭頭看着女孩裙擺随着她急促的腳步搖晃。
扭頭，他無聲地歎了口氣。
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呆。
他明明态度那麼差，她還那麼聽話。
向也不在乎程嶼的态度，因為她從來就沒覺得自己能得到别人多谄媚的奉承。
所以此刻程嶼這樣，雖是有些落差，卻讓向也覺得沒有負擔，輕松許多。
楊柏展堅持生日宴的一切布置都由自己來，幾個人忙活大半天才差不多布置好。
傍晚時分，他邀請的其他同學也陸續到了。
向也不擅長應付其他人，蘇日佳拉着她在餐桌旁坐下。
她拉開自己身邊的椅子朝着楊柏展招呼，“過來！你坐這兒！”
楊柏展深吸一口氣，仿佛被氣笑，“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喊狗。”
“别那麼說自己。”
向也聽着他們打鬧，沉默着坐在一邊，手裡捧着橙汁喝了小半杯。
旁邊椅子忽然刺啦一聲，緊接着程嶼慢條斯理地坐在位置上。
向也忽然之間有些發愣，剛剛的畫面眼熟。
總感覺……在哪見過似的。
一小陣夏日難得的涼風從耳邊竄過，仿佛回到那年九月。
鄰座空了一年恍若塵封的位置也是這樣，刺啦一聲椅子腿劃過地面，緊接着一個陽光的少年坐在了她身邊。
——“請問，這裡是高二十六班嗎？”
——“你在找橡皮嗎？”
——“我叫程嶼，你呢？”
——“願意的話，拉勾。”
——“别管他們，我信你。”
“……”
程嶼對着向也說過的話沒幾句，但如此稍稍一愣神，便能想起好幾句。
“椰椰，椰椰，想什麼呢？”
蘇日佳碰了碰她的手，“我記得那邊那個豆腐是你愛吃的，要不要我幫你盛一點？”
“啊……”
一個“好”字還沒來得及說出來，程嶼忽然推過來一小碗那遠處的豆腐。
蘇日佳适時噤了聲。
向也盯着那小碗豆腐愣了會，“謝謝。”
不過。
“你怎麼知道……我愛吃這個。”
程嶼低着頭，漫不經心的，“畢竟天天中午都一起。”
“不止你，我也知道他們兩個的口味。”
“噢。”
聞言向也竟有些放松。
想來也是，程嶼嘛，再怎麼态度冷淡那會照顧人的模樣還是一如既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