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冷了。
嬴蕪荼被凍得上下牙直打顫,他躲在一處矮坡後,用床單裹住身體,将身體縮得小些,試圖能留住一些溫度。
再這樣下去,别說逃走了,肯定會先被凍死的。
可他能逃到哪去呢?
軍營都選在視野開闊的地方安營紮寨,他已經在雪地裡走了半個多時辰,但一擡頭,還是能看到姜家軍大營的火炬常明。
他本想偷一匹馬騎走,但馬廄裡看守的士兵實在太多,他能一個人逃走已是不易。
“嘶……”
風雪變大了,嬴蕪荼的眉眼上都落了一層霜。
實在太冷了。
他拖着帶傷的身體,走出這麼遠,實在走不動了。
現在渾身冰涼,估計到不了天亮就會凍死了。
嬴蕪荼握了握手裡的燈芯,他從來都不想死的。
三歲那年,姐姐意外病死,身為鳏夫的爹爹害怕族親将他們孤兒鳏父趕走,爹爹便讓他男扮女裝,假扮姐姐,也上了幾年私塾,讀書識字,十四歲那年,爹爹也病死了,他正好趕上招兵,便投身軍營。
他本以為自己和尋常男子的命運不同,不用嫁妻生女,可如今還是落得個被凍死的下場。
他的視線看向遠方,看着那女人軍營裡的火光。
好冷啊……
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現了那女人的身影。
他知道這是幻覺。
他喃喃自語了一聲,随即倒在雪地裡。
他最後念的,是姜守燭的名字。
——
姜守燭很輕易就找到了嬴蕪荼,她身上穿着一件狐狸大氅,手裡還拿着一件。
軍營方圓十裡都是開闊地,雪雖然還在下,但雪地裡的腳印還是能分辨出嬴蕪荼逃跑的方向。
甚至從腳印能看出,一開始他還是一步步走的,後面就是連滾帶爬了。
估計是沒什麼力氣了。
姜守燭走到嬴蕪荼的面前,蹲下|身,勾唇一笑。
她就知道這人還活着,她根本就不擔心嬴蕪荼會尋死,若是想死,直接拿燈芯自盡不就行了?何必跑出來?
跑也沒用。
他永遠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姜守燭将凍僵的人用大氅包起來,搭在馬上,随即翻身上馬,“打獵”歸來。
她騎得快了些,到底還是怕人真的凍死了。
她和這隻狡詐的小兔子鬥了半年之久,她還沒玩夠,人怎麼能死?
回到軍營,姜守燭下令燒水再搬浴桶來。
嬴蕪荼在熱水裡泡了半個時辰,逐漸睜開眼睛。
他第一眼看到自己沒死。
第二眼,他看到了那個女人。
那女人正坐在不遠處,燭光明明暗暗落在她的臉上,她正在燈下削一顆梨子。
等等,那削梨的刀不正是他的那柄短劍嗎!
這柄短劍是父親留給他的遺物,本以為白天陣前被打飛後,就遺失在茫茫雪地裡,沒想到最後落入她手。
他來不及思考刀的處境,他現在得想想自己的處境。
“偷看了這麼久,看出什麼門道來了?”姜守燭削好了梨子,她放下短刀,一步步朝着浴桶走過來。
原來早被發現了。
嬴蕪荼往水下縮了縮,他不敢回答。
姜守燭将梨子遞到嬴蕪荼的面前,命令道:“吃了。”
嬴蕪荼倔強地扭開臉,他的臉色有些紅,是熱氣蒸騰,熏的。
“怎麼?還想絕食啊?其實你從來都不想死,我全都知道,我是個心善的人,向來不喜歡強人所難,如果你順了我的心意,我可以考慮不殺你的兵,畢竟我們陛下給我的旨意是,隻需帶你嬴國陛下和五皇子兩個活口回去就行,所以她們的生死,全都看你的表現。”
嬴蕪荼一寸一寸扭回頭,視線從遞到面前的梨子,再到她的臉,看她一臉認真,他追問:“真的?”
“我耐心有限。”
嬴蕪荼慢吞吞地将手從水裡拿出來,他接過那顆削好的梨子,他不敢吃,他小心翼翼地問:“你想怎麼處置我?”
他确實不想那淪為俘虜的三千人死,這些都是和他出生入死的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