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這流言蜚語便不知怎麼傳得,傳到了眼前這女子耳中。
她隐隐覺得,面前的女人應當與顧方聞脫不開關系,于是,她緩了緩面色,試探着問:“不知……可否請教前輩尊姓大名?”
語罷,女人深吸了口氣,語氣盡量平和道:“我?我姓常,祖籍滇州常氏,名煥依。”
竟是滇州人士,顧雲籬一愣,心道,那果然與師父脫不開關系了。
緊接着,便聽女人繼續介紹道:“如你所料,我的确與你爹有些幹系。”
“我是你爹的師妹,按照輩分,你當叫我一聲師叔。”
顧方聞師出西南,那地方三教九流衆多,卻以西巫為尊,他便是那一代之中的翹楚,早早便離開師門曆練,顧雲籬跟在他身邊不知多少年,很少聽他講起有關師門的事情……更何況,十多年前,顧方聞早已與西巫割席,算不得西巫弟子了。
這位“常煥依”,顧雲籬更是沒有聽聞過。
見她一臉茫然,常煥依嗤笑出聲,忍不住朝天翻了個白眼:“他果然從未提起過我!”
雖不知這兩人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但顧雲籬卻微妙地明白了——搞不好又是顧方聞的一筆風流債。
她汗顔,隻得解釋了一番:“我與師父并非父女……想來是您誤會了。”
清霜聽得一愣一愣,也沒聽明白,隻是試探着喚了一聲“師叔”。
常煥依卻不信,隻當是她的托辭。
“原來是師叔。”顧雲籬懸着的心終于放了下來,松了口氣,她又禮貌地問,“方才我聽師叔敲門時說,有人傳信,不知……?”
常煥依猛然想起來還有這茬,愣了一瞬,又是恨恨地從前胸的口袋裡取出一封信來遞給了顧雲籬:“不是别人,正是你那'好爹'給你的,本以為他回滇州是改了那死性,沒想到還是那副德行!”
竟是師父的信?顧雲籬挑了挑眉,直覺是先前拖敕廣司送的信送到了。
她不動聲色地将信收回,向常煥依作揖行禮:“多謝師叔不遠萬裡遞信,雲籬感激不盡。”
平息了一番情緒,常煥依看了看眼前的女子,身量纖纖卻不顯瘦弱,周身氣質清冷,容貌也精緻,即使自己方才言語偏激,也未見她色變,仍是有着禮數,溫言細語。
思及此處,她眉間總算柔和了下來,聲音也跟着軟了下來:“也罷,活該我這半生被那厮拿捏……不用謝,旅途奔波,留我吃口茶吧,你師父還要我帶些話給你。”
顧雲籬莞爾,起手為她引路:“師叔這邊請。”
清霜也差不多弄清楚狀況了,看這女子煞是潑辣張揚,她莫名不敢上前,于是幹脆溜進廚房燒水。
廊下放着三張軟墊圍在小幾旁,常煥依與顧雲籬屈身坐下,未幾,清霜便端茶上來。
顧雲籬一目十行讀完了信,大抵下來有兩點,東京正值多事之秋,聖人已經處置了不少中官内侍,左相的勢力摻和在這其中為她遮掩,但她動作太大,還是有蛛絲馬迹可循。
而下一條,便讓顧雲籬有些看不明白了:右仆射林胥,一月前至刺桐港與人密謀,此人系西巫弟子,不知其名,林胥後歸京途中遇襲,系龍門内鬥,京中不見禦史台上書參陳此事。
林胥授任龍門中央鎮官,是有着相當合适的理由去接觸江湖派系,為何獨獨會遮遮掩掩地與西巫弟子密謀呢?
她屈指抵上唇邊,低眉思考,卻聽常煥依緩緩開口。
“還有一事,你師父同我說,右相此人詭谲莫測,比左相城府還要深沉幾分,若非有萬全之策,切莫與他過多接觸。”
電光石火間,顧雲籬靈台驟然一亮,一瞬間,似乎有什麼東西無形之間打通了。
西巫、右相……這兩個人組合在一起,無端便讓她聯想起多日前為林慕禾診治之時,那沉入碗底不溶的血液。
尋常醫道,自然辦不到讓血液凝稠不散的效果……可獨獨有一樣,她涉獵不足,算不得精盡。
西南巫術。
想通一件事的速度遠比想象中要快,電光石火間,顧雲籬便在心中将這個可能架了起來。
常煥依正喝着茶,忽地,面前的顧雲籬便放下茶杯詢問道:“常師叔,要在臨雲鎮留幾日?”
眉心一跳,常煥依一頓,狐疑地看着顧雲籬:“約莫小半月吧,你師父托我辦事,我還沒有辦完。”
顧雲籬一頓,問:“可是西南的事兒?”不過方才到現在的三言兩語,以及常煥依略顯狼狽又風塵仆仆的模樣,顧雲籬大概猜出來,恐怕她這次來送信也隻是順路而已。
“你少打聽這些……”常煥依斂眉,并不打算告訴她實情,“都是我們的事兒,你們不必摻和。”
“師父說的我都明白,”顧雲籬道,“而我這裡恰巧有一件盤旋心頭的難事……晚輩鬥膽,借我師父二三薄面,懇請師叔為我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