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那葉敏究竟費了多大心血才将追緝他的龍門衛甩開,顧雲籬兀自提心吊膽了幾日,卻沒見有什麼貌似龍門的人前來打探追殺,想來他出宮之時也做足了完全的準備,最終卻仍是沒有逃開慘死賤人刀下的結局。
又臨近日暮,顧雲籬收拾好了看診台,一便将門也落了鎖。
醫館又重歸寂靜,她舒了口氣,活動了下有些酸痛的脖子,就見清霜抱着一盆殘花,眉頭輕皺,沮喪地走來:“那日大雨忘記把這株芍藥收到廊下,我今天才想起來,已經枯敗了。”
這株芍藥往日豔麗娉婷,如今卻失了顔色,往日清霜晾曬藥草之餘也會侍弄一番這些花草,隻是一日忘記精心照料,它便給人下了臉色,幹脆枯了。
清霜嘟哝了一句:“好嬌貴的東西,比人還難伺候。”
顧雲籬安慰她:“侍弄花草之道比晾曬分揀藥草複雜得多。”說着,她拿起一旁的土鏟,輕輕将花盆裡的泥土翻了翻,又道:“大概是根莖浸水太多,先給它松開土看幾日吧。”
話音未落,就聽見一陣敲門聲自大門外響起,頗有節奏。
上次的事情剛剛過去不久,顧雲籬不敢松懈精神,神色一轉,手緊緊叩在了桌上,側耳去聽那動靜。
一般來說,都快要天黑了,誰還會到訪呢?
“今日醫館不問診了,閣下還是請回吧!”清霜挑眉,秀氣的臉蛋上浮起些許疑惑,提起衣擺走向大門處。
那敲門聲仍舊繼續,這回顯得有些不耐煩了,與此同時,還伴随着一道女人的聲音:“我不是來瞧病的,是有人拖我給你們捎東西!”
兩人仍然不敢放松下來,清霜猶豫了片刻,還是上前将門闩取下,微微将門拉開了一道縫,睜着一雙大眼向外瞧。
來者身量卻高,她這一眼剛到她胸口,還沒來得及看見她的長相,就聽這人語氣疑怪,“嗯?”了一聲,喃喃:“怪了,怎麼是個豆芽大的小妮子?”
清霜立刻便反應過來,随即神色一惱,作勢便要合門,那女人動作卻比她快了一倍,切掌上前,穩穩地将手抵在了門縫之間。
好大的力氣!清霜一陣詫異,還沒來得及用力,那女人便又使一勁兒,将門直接拉開,揚聲道:“小娘子,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
這下,清霜才看清她的樣子:來者看起來約莫三十多歲,卻不是婦人打扮,一身惹眼的紫色短臂褙子長裙将她高挑的身材襯得曼妙,她頭上束着額巾,頭發随意編在肩側,有些風塵仆仆。
再看模樣,吊梢眉,桃花眼,朱櫻唇,是标準的美人長相,乍一眼瞧去,便覺得這人氣勢淩厲,不太好惹。
這委實是個生面孔,清霜腦子裡警鐘大作,手立刻便搭在了腰間的短刀上,蓄勢待發。
那女人卻不将她放在眼裡,倒是特意看了一眼她腰間的刀,露出個“不出所料”的表情,冷笑了一聲:“好嘛,這一來還是兩個。”
這話聽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清霜惱了,問道:“你是誰!”
女人沒搭理她,徑自望向一邊已經站起身,随時準備把毒藥扔出去的顧雲籬。
她一身淡青色的長襦,披着一件素白的外衫,頭發清簡,隻拿木簪挽住,眉峰淩厲,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
眯了眯眼,女人眼波流轉,朱唇勾起,露出個看不出來意味的笑來,隻是那笑卻算不上笑,也未達眼底。
“你就是顧雲籬?”她雙手環胸,眉間輕輕蹙起,細細上下打量着顧雲籬。
顧雲籬微微愕然,臉上卻不動聲色,應了一句:“正是在下,不知這位娘子……不請自來,意欲何為?”
“還真是你!”話音一落,那女子陡然色變,不理清霜的阻攔直接走上前,“你便是顧方聞的……!!”
顧雲籬當即眉頭一緊,發覺了不對:怎麼扯着扯着還扯到師父了?
于是,從袖口取毒藥的動作一停,眼前的女人離自己越來越近,她被迫後退了幾步。
這人步伐極快,饒是清霜都沒能反應過來,看她近身,大喊了一聲“姐姐”!
女人在她身前站定,目光毫不遮掩,從上到下,從頭發絲到腳跟,狠狠“洗禮”了顧雲籬一遍,再看她袖間的動靜,她眼褶一彎,露出個似笑非笑的表情,點了點頭:“好啊、好啊,我還當是傳聞,原來是真的!”
顧雲籬一頭霧水,但好歹看出此人并無歹意,于是便問:“這位……你究竟是什麼意思?”
女人眼鋒頓時淩厲,斜了顧雲籬一眼,冷哼道:“我隻當江湖上說顧方聞這厮有個私生女的傳聞是人空口杜撰,沒想到确有此人!”
她似乎是氣得不輕,叉着腰喘氣,暗暗咬牙,嘴裡嘟囔着罵着什麼“不是東西”、“人模狗樣”的詞句,說着,還時不時瞟一眼顧雲籬。
經她這麼一說,顧雲籬勉強是搞清楚些狀況了。
她從那件事過後便一直跟随着顧方聞遊曆,十八歲前,幾乎從未離開過顧方聞身側,一個年紀正當時的男子身邊時刻跟着一個半大的小姑娘,實在是引人注目,更何況這人還是在江湖上頗有名聲的顧方聞。
知曉内情的便罷了,這群不知道真相的人想象力極其豐富,各式各樣的說法都有,更有甚者還揣測她是顧方聞不知從哪拐來給他未來兒子當童養媳的。
不過這些流言蜚語之中,當屬“顧雲籬是顧方聞不知哪個情人生下的私生女”這條比較有可信度,且流傳廣泛。
顧方聞不是個喜歡麻煩的,自然沒想過澄清,隻是偶爾遇見太過分的會出手教訓一頓而已,再沒有其他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