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出她語氣的推卻,林慕禾也難得有些執拗:“金飾不過俗物,顧神醫還是不能收嗎?”
她平素裡總是淺淺彎起的唇角此刻繃得有些緊,無端扯動了顧雲籬心口某處。
離開的動作一頓,她眸色柔和了片刻,道:“也罷,那便多謝林姑娘了。”說着,輕巧地從她掌心拿過那支钗子,收進了袖兜中。一而再再而三推卻,确實有些掃興。
指尖輕輕蹭過皮膚,林慕禾呆住片刻,轉而回過神來,臉上終于有了絲松快的表情。
“在下告辭了。”顧雲籬向她頓首示意,便要離開。
衣袖卻被林慕禾揪住。
這舉止對于一向溫婉平和的林慕禾來說确實有些出格,顧雲籬一驚,連忙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她。
卻見林慕禾一噎,被白紗遮住的半張臉露出來些連自己都不曾察覺的赧然。
“……”半晌,她張了張嘴,掌心裡莫名起了一層薄汗,于是仰起臉,出口的隻有兩個字。
“謝謝。”
馬車聲辘辘,路上不平,常有石子絆腳,這一路上颠颠簸簸,駕車的車夫技術更是一言難盡,直把清霜颠得頭暈目眩,探出半個腦袋在窗外,痛苦地眺目遠方。
“師傅,能不能慢些?”她臉色蒼白地扒在窗戶邊,虛弱地朝外正揚着鞭子趕車的車夫道。
回應她的是更迅疾的抽鞭子聲和那車夫幹啞的嗓音:“不成啊小娘子!過會兒估計又要有雨,不快點趕上雨就不好走了!”
清霜擡頭看了一眼萬裡無雲的天,默默翻了個白眼,對着空氣又是幹嘔了一陣。
馬車内,常煥依支膝搭肘坐着,手中還拿着方才取血用得那支銀針。她薄唇緊抿,看着上面銅鏽一般的痕迹,絞盡腦汁思考着什麼。
這次取血,與原先顧雲籬那次的結果一般,她如此凝重,看來林慕禾的眼疾恐怕真的與西南的巫術有關。
良久不見她出聲,她忍不住輕聲問:“師叔……可有頭緒?”
常煥依猛地擡起頭,眸光閃爍了片刻,旋即搖頭:“沒有任何頭緒。”
“隻是确定的是,真的是西南那邊的巫術,可這東西我竟從未見過,蹊跷得很。”
她與顧方聞師出同門,雖不及顧方聞神通廣大聲名在外,可怎麼也算是西巫一脈的佼佼者,見過的蠱毒巫術不說成百也要上千,這人眼上的東西竟然毫無頭緒。
顧雲籬道:“連師叔都未曾見過嗎?那師父是否會……”
話音未落,常煥依一揚手打斷了她:“你師父他老人家如今也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分不開神,大抵是沒空給一個不認識的小姑娘看病的。”
額角一抽抽,顧雲籬呼吸一緊,趕忙追問:“自身難保?”
“不用大驚小怪……我離開西南之前已經幫他脫困,這才有了來給你送信這茬……”她說着,屈指揉了揉太陽穴,深吸了口氣,“那老狐狸會有什麼事兒,誰能精得過他?你們别操這個閑心了。”
話雖如此,可顧雲籬覺得,顧方聞如今也是上了一把年紀,要是在西南有個好歹可怎麼辦?這人從前還半開玩笑着說要讓自己給他養老送終呢。
常煥依默默别過頭,心裡面暗暗給自己了幾巴掌,怪自己嘴快,一下子又惹得這兩個小輩鬧心。
“師叔,師父在西南遇到什麼事兒了?”顧雲籬追問道。
“……呃,不過是和先前的同門有了點争執而已,你也知道,從前看不慣你師父的一隻手都數不過來。”
“就這樣?”顧雲籬擰眉。
常煥依神色如常,對上她的眼,臉不紅心不跳:“就這樣,我騙你做什麼?”
顧雲籬沉吟片刻,慢慢收回了視線,心裡另有了一番打算。和常煥依侃這個顯然半輩子也套不出一句真話,她放棄讨論這個,将話題扯回原先開始的那個:“那巫術從未見過,是不是就無法醫治了?”
“也不盡然,”一提起這些,常煥依明顯便比先前認真了,“所有可解之法,都是在不可解之後。”
“可如今連這巫術究竟從何而來都不知……”
“本來就不是用你管的事情,她的病來曆不明,我不建議你去摻這一腳。”她斬釘截鐵,一副不容反駁的模樣,“若是牽扯了你惹不起的人,我和你師父離你十萬八千裡,怎麼救你?”
顧雲籬又何嘗不知,她當然也明白常煥依這麼不厭其煩苦口婆心勸說自己抽身的用意,可如今除卻林慕禾這裡,她實在再難找出接近真相的方法。
舉棋不定,猶疑不敢動作,委實不像她自己的作風。
話音落下好一陣,又聽見常煥依“哦”了一聲,似是想起了什麼。
“我這記性,這才想起來一件陳年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