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一愣,将信将疑。
不過就算不是高人,能做些什麼也是好的。
“你們要找的那家人...”他緩緩擡手,指了一個方向。遠遠望去,能依稀看見那邊一幢破敗的茅草房。
那屋子獨立在村子盡頭,四周長滿一圈萋萋雜草,将屋子的半身掩沒其中。風一穿過,卷起一陣荒煙。
即使隔着這麼遠的距離,都能感受到那屋子的荒涼與陰冷。
屋子背面似乎有點點粉意,不過林依依看不太真切。
“那家人啊...”老人渾濁的目中升起一抹唏噓:“芳薇是個好姑娘,既能下田又能顧家,可惜她爹不是個玩意,為了點錢把她嫁給了李癞頭。”
“李癞頭?”林依依問道。
老伯沉默一瞬,再度開口:“那是個混賬,吃喝嫖賭什麼不幹?而且膽小不經事,一出事就全讓芳薇那姑娘頂着,就連要債的上門也是推自個妻子出去應付。後來這混賬不知發什麼瘋,竟生生把人姑娘給...絞死了!”
“這事連縣太爺都知道了,派人來抓捕李癞頭,可是,可是...”老伯目露恐懼:“捕快來之前的夜裡,李癞頭就死了!他們都說是他自個拿根繩子把自己勒死的,那捕快推門的時候,李癞頭的眼睛還睜得大大的,血從眼眶裡嘩嘩地淌!”
“這是死不瞑目啊。”林依依喃喃,這老伯描述得繪聲繪色,即使知道前因後果,她還是禁不住打了個冷顫。
老伯一瞪:“那可不!後來...半夜總能聽到李癞頭那屋子裡傳出女人的歌聲,村子裡人都說是芳薇那姑娘化成厲鬼來報仇了...”
“原來如此,”林依依煞有介事地點點頭,随後看向裴念之:“裴...師父,我們叫上兩位護法,一起去探個究竟吧。”
“乖乖,還有護法?”老伯吃驚了。
林依依揚起腦袋,盡職盡責地扮演着一位敬重師長的小徒弟:“那是!我師父出行沒個十八羅漢護衛可不行,哎,師父你慢點走...”
裴念之懶得理會某人的胡言亂語,拂袖離開。
林依依一邊快步跟上,一邊安慰老人道:“老伯,你放心将此事交給我們吧,我師父可是有‘除鬼大師’的稱号!”
聽到這話,老人卻是猶豫片刻,步履蹒跚地向前小幅度邁兩步,對着逐漸遠去的少女道:“能不能别讓她太疼...那是個好姑娘...”
見人走遠了,怕聽不到,他又趕忙跨上兩大步,聲音越來越響,到後面幾乎是用盡全力扯着嗓子喊,生怕林依依沒聽見:
“那是個好姑娘哇——!”
林依依背對着路走,遙遙聽見老人聲嘶力竭的聲音,眼眶一熱。她一手作喇叭狀,另一手拼命揮舞,也用力喊回去:“哎——,放心吧——!”
直到兩人的身影消失在小路盡頭,老伯嘴裡仍重複呢喃着那幾句:“那是個好姑娘,好姑娘...唉...”
他長歎口氣,轉身回去撿起木挑。小男孩不解地盯着自家爺爺,不明白老人怎麼突然看上去老了那麼多,他問:“爺爺,發生什麼事了?”
老人将手放在男孩頭上,長長歎出一句“人呐...”,最後隻搖搖頭,牽起男孩的手道:“走,回家”
那邊
林依依全然沒了來時候的好心情,低着頭,踢着腳邊的泥塊。
乜一眼臊眉耷眼的少女,裴念之目光下斂,不明白這人的情緒怎麼能跟坐過山車一樣,一會升到天上,一會摔到谷底。
她就像一團氤氲的霧氣,朦胧而迷離,任他怎麼挑動也剝不開看不透,而當他有所覺時,那紗霧就像翻湧的春//潮,不經意間早已沾濕鞋底。
他不解,便也問了:“你不高興,為什麼?”
林依依擡頭看他,複又低頭,沒多久,又擡起頭來,深吸口氣,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也隻無力地說出三個字:“沒什麼...”
她不願說。
明晰這個事實後,一種極為陌生的情緒漸漸萦繞于心間。
那是他從未感受過的,卻在出現的一瞬間,便已知曉那是什麼。
那種情緒,名為不虞。
林依依絲毫沒有注意到身旁人的變化。她在想:
隻是老伯一句話,她便看到了和系統所給的資料裡截然不同的,一個鮮活的生命。
一個謹小慎微的女人,一個傳統禮教束縛下的女人,她的忍耐和克制都隻是為了能夠平靜地生活下去。然而,即使這唯一的、渺小的願望,都無法實現。
生活和命運推着她下深淵,而生前的所有不甘也隻能在死後才能化作怒吼。
她在想,她真的可以,或者說有資格去做些什麼嗎?
孟窕和祁青霄已經在馬車旁等他們了。
林依依怔怔地發呆,連孟窕叫了她兩聲都沒聽見。
“依依?”孟窕又喊,林依依驚醒,迷茫地“啊”一聲。
孟窕無奈:“我剛剛說,既然已經知曉了芳姑娘的住處,我們準備去看看能不能尋到一些什麼...你沒事吧?”
林依依胡亂搖頭。
“如果不适,還是在馬車裡休息為好。”雖然一行人剛彙合不久,但孟窕不打算拖延,她和祁青霄并沒能打探到更多的消息。
隻不過少女的狀态看着确實不太好。
“我沒事,”林依依長舒口氣,把那些雜七雜八的想法暫時丢出去,拍拍胸//脯:“我跟孟姐姐你們一起去,而且對方的目标是我,我去的話對方更容易現身。”
她晃晃那根長了小口的食指。
孟窕沉吟,确實如此。她看向裴念之:“裴道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