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依依郁悶,孟窕難斂笑意:“即使是修士,其實大多都是枯燥地于自家宗門内打坐修行,沒有話本子裡那般曲折動蕩的故事。”
她知道少女想聽什麼,但沒有的事情她也不好講。
林依依很快振奮精神:“那裴大哥呢?”
聽到這句,孟窕一頓。她張口,又閉上,似是不知該從何講起,半晌,她問了一句:“依依可知女詭這種妖物?”
女詭,是一種沒有自我意識的妖物,喜歡寄生在女性身上,披着寄主的皮,以吞噬寄主生氣為生。
它沒有形體,極難被除去。要想除去女詭,唯有讓被寄生者脫去外皮才行。
孟窕和祁青霄兩人就是在除女詭的過程中結識了裴念之。
但長于深閨的林家小姐不該知曉這種事情,林依依搖搖頭。
孟窕面色逐漸變得慎重:“我和青霄陷入女詭的幻境難以擺脫,是裴道友救了我們。”
那時她雙目被女詭蒙蔽,仿佛重回幼時,眼睜睜看着家人盡數被那隻大妖屠殺,而她哭喊嘶吼着被父母傳送去了琅嬛閣。受幻境影響,她将祁青霄當作那隻大妖,他将她的攻擊全部接下,未曾還手。
她差點殺了祁青霄。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青年踩着琳琅作響的銀鈴聲,雪白衣角曳地,他輕巧地撕破那層幻障,将光明還給他們。
她無力地倒在地上,看着那人閑庭信步地穿過倒吊屍林,宛如于自家後院悠悠踱步,而後他精準地遏住那被女詭附身的農家女。
如果說他救他們時如同神明,下一幕卻叫她看見了地府中的惡鬼修羅。
要除女詭需脫去被寄生者的外皮,可如何脫去人的外皮呢?
青年看向他們,目含歉意,道了一句:“兩位道友莫怪。”随後他轉過頭,自發根開始,一片片撕下那農家女的皮。
殘忍、血腥,農家女凄厲哀嚎,他不為所動。俊朗的眉眼含笑,全身上下一塵不染,唯有骨節修長的指尖沾上了那麼點血沫子,慢條斯理地,好似真的隻是在替對方脫/件//衣服那麼簡單。
銀鈴愈晃愈急,有東西湧動在他的血脈裡,條條筋絡凸出皮膚,如毒蛇吐信,自修長的脖頸蔓延至下颌,最後爬滿整張臉。
惡鬼修羅也不足以道此情此景,孟窕當時看得汗毛倒豎,她生平從未見過這樣瘋狂的人。
這真的是人麼?
最後女詭被除去,他們獲救,農家女的性命也無恙,隻是變得面目全非。
後來,他說他是雲中觀主,奉觀中訓誡,每一任觀主隔十五年都需下山一次,遊走世間為善之事,除妖邪渡苦厄以修自身道。
雖從未聽過這個門派的名字,但三人也算就此結識。孟窕問他為何會變成那樣,他神色無奈,道他曾被人下咒,以咒枷縛神魂,此生不可傷人,若傷人咒枷發動,則會反噬自身。
聽上去很合理,要除女詭當時隻能那麼做,而被女詭附身時的農家女還屬于人,青年受咒枷束縛,為救農家女甘願承受咒枷反噬。
可那場景總在孟窕眼前揮之不去。
沉默太久了,林依依有些奇怪,她支起身子:“孟姐姐?”
孟窕閉眼消去眸中的恐懼,随後神色複雜地看着少女,道:“依依,我知裴道友救了你,你很感激他,但是...”
她頓了頓,吐出一句:“莫要離裴道友太近。”
回憶結束。
那句“莫離裴道友太近”讓林依依到現在都不太明白,但後來再問孟窕,孟窕也隻是糊弄過去。
唯一清楚的是,裴念之定做了什麼才讓孟窕如此避諱他,以至于特意叮囑讓她别太靠近裴念之。
注視那廂悠悠而來的青年,他手裡還拿着她裝好水的鹿皮囊,林依依忽有些煩躁。
她蹬蹬蹬過去,奪過鹿皮囊,狠狠瞪了裴念之一眼。
活該單身!
裴念之不解:“林小姐緣何生氣?”
林依依挑釁地睨他:“裴大哥不是很了解我麼?你猜呀!”
撂下這麼一句,她朝他做個鬼臉,随後忙不疊躲開,生怕青年報複。
該硬氣時硬氣,該慫時也不能含糊。
裴念之停下腳步,看着少女屁颠颠的背影,輕笑一聲,長睫垂下,投下一片陰影。她的情緒如疾風驟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似團迷霧讓他難以揣測。
此地離澹州很近,他們在此暫作休整,之後便一路不停直入澹州了。
林依依正在心裡頭琢磨之後要用什麼借口跟上主角團,恰是此時,一道氣喘籲籲的聲音由遠及近傳來,帶着難言的驚惶和焦急:
“救命,救命!誰來救救我家公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