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城的甯樂湖那一帶風景秀美,向來是最佳打卡地點。
但十一月初,天暗得早,現在才六點半,天空隻餘墨色,來到湖邊的人也少了一大半,沒誰願意在這寒天裡吹風。
尤其是雲城這兩天大降溫,明明前幾天還出着太陽,現在空氣就像是一層冰冷的薄紗,裹在人的身上,怎麼也避不開。
可湖邊多的是因為工作而不得不繼續待着的打工人,直播的、錄視頻的、擺攤的……
以及專業的攝影團隊。
尤願所待的“扶桑”攝影團隊今天在這邊就有個很重的拍攝任務,從上午拍到夜幕降臨,剛剛才又結束一個主題,工作人員開始布置新的場景。
她戴着口罩,給模特遞上準備好的羽絨服。
天冷,穿着單薄的模特臉都凍僵了,道謝也禁不住硬邦邦的,就到一旁取暖補妝。
尤願也冷,一偏腦袋,打了今天的不知道第多少個噴嚏。
下一瞬,栾明穗一隻手提着相機一隻手抓過她的胳膊,把她帶到了一邊,轉頭,朝她開口的語氣帶着擔憂:“小尤,你别堅持,趕緊回去,再吹會兒冷風我估計你得燒到40°C,明後天的雙休隻能浪費掉。”
尤願露在外面的雙眼清澈,卻難掩憊态。
她搖了下頭,聲音有些啞:“我沒事,栾老師,一會兒就是最後一套拍攝了,這點時間耽誤不了什麼。”
栾明穗:“好好好,你發高燒的程度比我想的還要深,已經開始胡言亂語了。”
“我……”
栾明穗不給尤願再說話的機會,拍了下她的肩,這次口吻不容拒絕:“行了,少你一個不耽誤什麼,今晚九點前這裡能結束都謝天謝地,你再繼續燒下去我怕我少了個得力助手,我到時候上哪兒說理去?”
她是工作室第一梯隊的攝影師,而尤願是她這幾年招到的最滿意的助手。
要是換成别人來,她短時間内還真不會習慣。
“好。”
尤願這下沒有再堅持,應完這聲她去跟其他工作人員打招呼。在“扶桑”工作室待了近一年,她人緣好,跟誰都能聊得開。
現在知道她要先回去,同事們紛紛讓她好好休息,多喝熱水認真吃藥這樣的話她能重複聽好幾遍。
尤願笑笑,提着包來到路邊上了網約車。
遠離紛擾的戶外拍攝環境,她臉上的笑意斂了斂,待轎車駛出這一塊,她才緩緩垂眼撫上自己的額頭。
涼意與熱度相撞,感受分外鮮明。
按照以往經驗來說,不出意外的話她現在已經燒到了38.5℃以上,額頭燙得她自己都吓一跳。
甯樂湖有些偏,車子在路上平穩前進,還有15公裡才到目的地。
尤願望向車窗外,光影在她的眼裡明滅,照着她微卷的長睫,幾秒後,她閉眼緊了緊沖鋒衣。
沖鋒衣的加絨内膽忘記加進去,衣服擋風,但不保暖,而今天雲城的氣溫不到10度,她的高燒來得不冤枉。
司機師傅難得地很安靜,不聊天也不用手機打電話。
等路程過半,倒是尤願的手機鈴聲響起來,沖破車内寂靜的氛圍。
她本來昏昏欲睡,鈴聲響起這一刹那讓她禁不住抖了下眼皮,恍惚了兩秒,才掃向來電。
是溫覓打來的。
想着這位朋友,她提前做好了準備,将手機離遠了些。果不其然,通話開始後,率先響起的是炸着鼓膜的音樂聲。
已然習慣的她再度閉眼,等對面清淨了些,才打了個哈欠,開口問:“喝酒去了?”
“願願,你下班沒?出來玩嗎?”溫覓來到了酒吧外,寒風吹得她一哆嗦,“明天星期一,你休息,但我要工作,也就今晚合适了。”
尤願失笑:“你聽聽我這聲音,能聽出來什麼嗎?”
“想要我誇你聲音好聽?哎呀,我什麼時候吝啬過我對你的贊美了?我們願願美若天蝦……”
“……停,天蝦是什麼?”尤願把手機貼近些,呼出一口氣,“溫大小姐,我發燒了,鼻音這麼明顯,聽不出來?你到底喝了多少?”
對面的人反應慢半拍,十多秒後才“哦”了聲:“你這麼說是有點明顯诶!”
尤願扶額,擔心起她的狀态,卻又聽見她問:“你不來的話,那我問問郁淩霜來不來?我還沒跟她……”
這個名字一出來,尤願怔了下,有些僵硬地回:“别問她。”
“也是哦,我感覺她不是很好親近,太像小說裡寫的高嶺之花了……”
“她在出差。”尤願應付過去,“你也别喝了,我來接你?你明天還要上班,早就不是以前可以第二天翹課的大學生了,溫打工人。”
“好啊。”溫覓迷迷糊糊地應。
在軟件上添了新地址,尤願率先到達溫覓所在的酒吧街區。
一片燈紅酒綠中,她把人從聚會上架出來,帶上後座坐好。
溫覓沒少喝,臉上兩片酡紅,扒着人的胳膊不放,嘴裡在唱《勇氣大爆發》,還把手舉做話筒,又唱又問身側的朋友:“小朋友,你們知道什麼是ok go嗎?”
尤願動動唇:“……不知道。”
“ok go就是勇往直前的勇氣!”
“……”
司機都忍不住笑了,尤願單手扶額,覺得頭更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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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鐘後,網約車停在“向欣花園”,這是尤願在雲城租房的小區名字。
她不是雲城本地人,家裡距離雲城要坐兩小時飛機。當初大學在雲城讀的,畢業以後也沒回去,就留在這邊生活,溫覓倒是雲城本地人,至今還跟着父母住在一起。
溫覓家裡管得嚴,可溫覓父母卻對尤願的印象很好,像今晚的情況,如果溫覓是跟尤願一起的話,隻要不進醫院,喝多少都行。
隻是今晚尤願生了病,沒那麼多心思去應付這些。
索性把人直接帶回自己家。
在路上時她就跟溫覓的父母發了微信說明一番,現在直接拖着人進了小區大門。
溫覓還在唱兒歌,從《勇氣大爆發》到《魯冰花》再到《兩隻老虎》,偏偏嗓門還賊大,從下車開始就有路人投來打量的目光。
清醒卻難受的尤願經曆了所有。
進電梯時她都怕溫覓打擾到人,特地等到轎廂空下來沒人了才敢進去。
22樓,她摁了數字,終于覺得解脫了點。
不多時,“叮”的一聲,電梯門往兩旁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