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嗚咽過後,朝思暮終于肯放開晁憐,瞥見床頭放着的嫁衣,眸色微沉,将那嫁衣攥在手中,摸索着上面的紋路,面上不禁閃過一絲笑意,隻是那笑很冷,不帶分毫溫度。
赤色的嫁衣用金絲繡着雲紋,每一處都在彰顯它的精緻,以及能穿這身嫁衣的人,身份是何其珍貴。
晁憐被抱回床榻之上,原先穿着整齊的裘衣也變得淩亂,領口處裸露出一片蒸騰着薄粉的肌膚,細膩如脂的肌膚上映着點點梅紅,纖長的脖頸處更甚,延伸至深處,不免引人遐想,
每次服完藥,晁憐都覺得困倦,不隻是身體乃至是思緒也很是疲憊,眼角的淚擦不幹便在昏沉中睡了過去,被絲帶束縛着的雙手在睡夢中也在輕顫,似想要掙脫。
朝思暮拿着嫁衣,放在晁憐身側,擡手用指腹将那淚珠抹去,垂眸掩去眼底的陰鸷,一時怅然,輕聲喃喃自語。
“怎麼還是那麼愛哭。”
“還沒開始疼呢。”
大婚訂在三日後,這幾日的朝思暮忙着給宮外的難民診治疫病以及為束縛着她的那些怨靈尋仇。
疫病死的人很多,還能撐到現在的都是些壯年,排隊領藥的時候不免出些亂子,朝思暮冷眼掃過那群人,身上皆背着怨靈,索性将鬧事的人當街斬首示重,頓時讓人噤了聲。
朝思暮帶着祭祀的面具,不知情的難民隻是低下了頭,雙手合十高舉過頭頂,不停向天祈禱。
至于從宮内跟着朝思暮一同出來的人,看到這一幕,臉色皆是古怪,隻有他們知道這面具下的人根本不是祭祀,而是一個挾天子令諸侯的惡鬼,紛紛退了開。
朝思暮漫不經心的擦拭着長劍上的血迹,餘光卻瞥見一個熟人,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腦中也跟着浮現出對應的畫面。
一個瘦弱的女子懷裡抱着孩子,顫顫巍巍的在人群中排隊,冷的厲害的時候就把頭縮在孩子的懷裡,不停哈氣。
朝思暮盯着看了許久,确認是那人沒錯,随即想起她剛進宮時見過這人,便命人送了條毯子過去。
那女子是晁憐先前的貼身侍女,她曾見過幾次,眼下混在難民之中倒是稀奇。
畢竟自瞿朝複國,先前流落在外的宮人便紛紛湧了回來,生怕來晚就入不了宮,畢竟在這宮中不會被餓死,這人倒是為何沒回去。
宮人給送去毯子,那人卻像是受寵若驚,立即跪了下來,不停向那宮人道謝,模樣很是卑微,絲毫沒有先前的半分端莊姿态。
晁憐被要求的很嚴,她身邊的侍女也是精挑細選出來的,絕非凡俗之人,眼下又怎會是這等模樣。
放下手中的長劍,朝思暮不禁來了幾分興趣。
送完毯子的宮人被朝思暮叫了過來,方才看那女子與宮人的眼神,兩人似乎是認識的,便将人叫過來,問了些東西。
那宮人也沒想到會被叫住,本就對朝思暮有幾分畏懼,加上不是什麼要緊事,便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她本是二殿下的貼身侍女,但三年前犯了錯,一氣之下便被二殿下逐出了宮,眼下才會落得這般下場。”
宮人說完也有些唏噓,好歹是跟了幾年的人,殺一個,流放一個,最終都沒落得個好下場。
朝思暮揮手讓宮人離開,視線落在那侍女身上,思緒漸深,犯錯被逐出宮。
腰間鎖着那樹下怨靈的錦袋跟着顫了幾下,朝思暮忽得想起這怨靈的身份,晁憐殿中伺候筆墨的侍女。
這兩人,一個慘死,一個被逐出宮,倒也差點落得個慘死的下場,不禁讓人好奇究竟是犯了什麼錯。
朝思暮捏了捏腰間的錦袋,一瞬隻聽見嘶啞的悶吼聲,突然想起這怨靈在生前被人剜目割舌,無法言語,還真是可憐。
那女子在領完藥後便帶着懷中的孩子,縮回了能避風的深巷之中,朝思暮思索片刻,待風雪停止便跟着進到深巷,不過她似乎晚了一步。
方才剛降下的潔白積雪上,四處濺着刺目的污髒,原先用來遮寒的毯子也落在一旁。
深巷中圍着一群人,生着篝火,炙熱的火焰之上,炙烤着的是一個還在拼命喊叫掙紮的孩童。
篝火的一旁,躺着一具渾身赤裸的屍體上,那屍體的肌膚上遍布青紫的指痕,不難猜想到在生前經曆了什麼。
女子屍體的頭顱血肉模糊,臉頰上的肉被割去,眼睛和舌頭也被挖走,至于去了哪,朝思暮掃了眼那群人背後浮着的黑氣,稍作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