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馳煙道,“我知道。”
謝素塵對此并不意外,墨馳煙此時需要的,是自己不至于真的因為舊傷複發而成為一個無用的盟友,而并非是真的關心舊傷所帶來的折磨。
謝素塵微微擡起右肘,令墨馳煙可順勢将手探入對方寬袖之下,撫上他那如今輕易不願示人的右手。
指尖一點輕觸之時,墨馳煙便發覺謝素塵的手背,因此更用力地握緊了手中的水雲手爐的緣故,而有些緊繃,這令他手背上的傷疤,也因此更呈現出粗糙不平的觸覺——
那不象是血肉應有的柔軟,而像是枯死的樹幹上,那些為時間風化而變硬,逐漸剝落的樹皮。
謝素塵的肌膚本是如冷玉一般,雖觸之微涼,卻又十分細膩溫潤的,他的右手,原本亦是如此。
墨馳煙壓下心中一點波動,神色如常,隻欺身向前。
***
稍稍過去一些時間,謝素塵雖好轉一些,卻并未好轉許多,恰處于他所估計的,宗主所會期望看見的虛弱程度。
依照謝素塵此時的狀态,本應繼續休息,但他卻選擇起身收整衣衫,自尚象居内殿走出,回到主殿,繼續處理象脈事務。
因此,當劍脈的明風緒悄悄潛入象脈的尚象居,藏于懸梁之上時,便見如今的象脈主謝素塵立于主殿之中,微微俯首,正在查閱桌案之上的數枚玉簡。
往日,明風緒曾以劍脈修士的身份,以商量宗内各脈事務的名義,進入過尚象居主殿,但那些時候,他大約皆是處于殿内玉階的下方,以劍脈後輩的名義觐見謝素塵。
對明風緒而言,來到象脈見一見謝素塵,不過是走一個禮節性的過場。他每每前來劍脈,真正要尋的人,都是墨馳煙,有時,是劍意有所頓悟,請他一觀自己劍上的進益,有時,是遇到了修劍上的難題,請他一解自己劍上的疑惑。
因此,細細究來,明風緒發覺自己竟是從來沒注意過尚象居内的布置。
此時,為繼續隐藏行蹤,明風緒不敢做出過大的動作,他的視線便也因此隻能看到眼前的一片狹窄視角。明風緒便幹脆以此為契機,第一次認真觀察起了尚象居主殿。
緊接着,明風緒便不由注意到,此時謝素塵身前的那座桌案,底部似乎是與尚象居連為一體的。
明風緒不懂煅器,看不出這桌案究竟以何種靈木煅造而成,卻亦能感覺出,這座桌案所用煅材十分不凡。他隐約記得,自己曾聽墨馳煙提及過,四尚宗的尚象一脈雖取自包羅萬象之意,但因自古傳承的原因,如今更重煅器,陣法及煉丹三道。
四尚宗是擁有上古傳承的宗門,宗内擁有一些不凡的舊物,并不令人意外。
因此,明風緒雖是因發覺此桌案的不凡,有了稍許在意,但他的注意力很快便又被拉回了謝素塵的身上。
謝素塵的右手仍如平日見着的那般,掩藏于寬大的衣袖之下。
但或許是此時他隻一人獨處的原因,謝素塵的衣袖便壓得不甚嚴實,從明風緒此時隐匿所在的位置,能隐約窺見寬袖的縫隙。
為防止靈氣波動,惹人注意,明風緒此時無法使用神識,但修士的□□皆受靈氣流轉所錘煉,因此明風緒仍是大約能看到,謝素塵的右手之中,此時隐約握着一隻手爐法寶。
此時,那手爐之中,不住有水雲靈氣緩緩逸出。水雲彌散,循着殿内緩緩流轉,一點一點融入了角落裡亦缭繞着雲氣的博山爐中。
明風緒身為劍修,向來以劍為正,素日裡,便是連符箓丹鼎之類的都不甚瞧得起,也就對真正教導自己習之人所修的占術,以及墨馳煙的陣劍雙修,有一分出自對他們的劍的尊重。
因此,明風緒是十分看不上謝素塵這般依仗法寶威能的修士的。
謝素塵不擅鬥法,極少的幾次出手,亦顯出他修為并不如同等輩分的修者高深,劍脈之中更是常有小道相傳,謝素塵是因拜入了前任宗主何問道的門下,有了個好師尊得了個高輩分,兼之投靠新宗主時衍之,趨炎附勢,才會得了象脈脈主之位。
明風緒心中雖輕視謝素塵,行動上卻仍是十分謹慎,他心道自己若是出了差錯,若是被謝素塵發覺了,他定然會以此為難墨馳煙。
即使事态果真如此發展,明風緒知曉,墨馳煙是不會與自己計較的。但是,正因為如此,明風緒雖然此時所行的是違反宗規的跳脫之舉,卻仍希望盡量避免給墨馳煙留下不好印象的可能性。
明風緒所不知曉的是,尚象居内一切關竅陣法,皆以象脈之中的水雲深潭為基,以雲氣為媒介,同謝素塵手中的手爐法寶相連。
因此,在象脈之中,哪怕風的流向稍亂上半分,身為象脈主的謝素塵,亦能即刻察覺。
自明風緒悄悄踏入象脈的那一刻,謝素塵便已發覺了他的潛入。
所以,謝素塵才會放棄繼續于内殿中休息,而是收整衣衫,來到四尚宗主殿,一觀明風緒究竟有何打算,并思索對方如此行動,是否有進一步利用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