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時假笑,“能幫到師兄,自然是我的榮幸。但師兄自己來就好了,再這麼大陣仗,可吓人得很。”
應煦啞然失笑,“師妹生得好看,說話也如此動聽。”
“呵。”
“那師妹,我們下次再見。”
他一走,慕時便垮了臉,“這什麼人?怎麼都聽他的。”
桑音回過神,“應煦師兄是宗主最看重的弟子,修為也是整個宗門前十水平,自然地位超凡。”
“切。”
慕時輕嗤一聲,回了房間。
屋裡聞人鶴靠牆坐在榻上,閉眼休憩,近在咫尺的窗戶緊閉。他的左右腕骨被鎖鍊纏繞,即便身體裡的針已經融化了,他也走不出這方寸之地。
他靜靜坐着,皮膚冷白,五官精緻,身姿挺拔,整個人跟畫一樣賞心悅目,難以亵渎。
看着他毒不發作時的臉,倒也很難生氣。慕時無聲走近,想要摸他脈搏,探他狀态,剛到面前,他便睜了眼。
“啪!”迎面給了他一巴掌。
慕時驚得捂住嘴,滿是愧疚,“師兄對不起,我剛剛……被你吓一跳,所以下意識……我不是故意的。”
聞人鶴:“……”
真是會裝模作樣。
慕時見他不理人,便自顧自探查他的狀況,暫時是沒事了。
她松了口氣,爬上榻癱坐着,從兜裡摸出餅子,撕了一點一點喂給自己。
明顯能看出一種為了活着才吃的勉強,所以她不當着做飯的大師兄面吃飯。
聞人鶴側目,兩人之間隔了一張炕桌,桌上的花瓶裡依舊是安神的銀鈴草。
“師兄。”她陷在被褥裡,歪着腦袋去瞧他,“你有話不說,不覺得憋得慌嗎?”
他神色淡淡,“你什麼都說,不覺得自己蠢得很嗎?”
慕時沒好氣地踹了一腳空氣,“我怎麼了?”
聞人鶴冷冰冰道:“你一個世家大小姐,跑到蒼岚宗這種窮鄉僻壤來,定是不想讓别人知道你的身份。可你不僅逢人就說你是醫修,還上趕着将自己的法器給别人看。你最好祈禱那蠢貨沒什麼見識,認不出你簪子裡封的是域外天鳳。”
“被斬殺的域外天鳳自古至今也就寥寥幾隻,都會列為斬殺者的功績大肆宣揚。你竟然還告訴他,你母親和師父有淵源,他若有心,順藤摸瓜,很容易就會查到你是誰。”
慕時微怔。
她緩慢地直起腰,動作略微僵硬,“所以……你憑這些,已經知道我是誰了?”
聞人鶴擡起纏着鎖鍊的手,“解了,從今往後不要再插手我的事,我可以當作不知道。”
慕時不解,“雖然你是極陽之體,但再這麼熬下去,不出十年你體内那些活了的毒就會将你灼燒殆盡,要麼把你變成不人不鬼的怪物,要麼導緻你爆體而亡。我明明是在救你,你為何如此抗拒?”
“你明明隻是把我這副軀體,當作成就你醫道的工具!”
慕時不可置信,“我看起來就這麼功利嗎?”
她頓了頓,“退一萬步來講,就算是又怎樣?于你而言也是百利而無一害,你有什麼好委屈的!”
“你倒是承認得痛快。”聞人鶴驟生戾氣,雙眼陰翳。
他周遭升溫,屋内動蕩,炕桌和鎖鍊都在顫抖,花瓶裡的銀鈴草迅速枯萎。
慕時愣住,又發作了?這是一不高興就發瘋?
她頓時戒備,不确定玄石鎖鍊能不能困住他。
聞人鶴扭動脖頸,骨骼作響,周身散發灼熱的氣息。他猛地擡手,繃直了鎖鍊,動作用力又遲緩,似在失控的邊緣。
“師兄?”她試探地出聲。
他晃動着腦袋,跟體内的怪物争占意識。
“砰!”
“師兄!”
聞人鶴猛地往牆上砸去,頓時頭破血流,眼中清明了幾分。
慕時匆忙翻過炕桌,跪坐在他面前,掌中結印,上百冰針鑽入他體内,殺死試圖攪起動亂的劇毒小人。
屋内降下了一點溫度,聞人鶴半睜着眼,自額間流下的血珠順着他的臉頰滾落。
慕時的臉色亦逐漸蒼白,今日本就閻王殿前走過一趟了,有些體力不濟。
他體内的毒太過繁多,有些她根本無從下手,而且不敢輕舉妄動。因為毒藥之間産生了制衡,一旦她莽撞的解了其中一種,平衡便會被打破,後果不堪設想。
面前的嬌軀搖搖晃晃,聞人鶴知她今日靈力消耗殆盡,他雙指并攏,擡起沉重的胳膊,于半空畫符,炸開打斷她的施法。
慕時脫力,被震得身體後傾,眼看要摔下榻,懸空的手被握住,伴随着鎖鍊的拖沓聲,她被灼熱的手一拉,落入一個無比滾燙的懷抱。
撲面而來的芬芳馥郁,銀鈴草果然安神,聞人鶴心想。
他的聲音沙啞,“别白費力氣了,也别異想天開,你治不好我。”
慕時感覺自己被抽空了力氣,她費勁地攀着他的肩膀,直起腰,“你知道對一個醫修說這種話,跟侮辱無異嗎?”
他沉默不語。
慕時長舒一口氣,忽又聽到他說,“這不重要。”
她心中竄起無名火,“是你的性命不重要,還是我的尊嚴不重要?”
聞人鶴欲言又止。
血珠滴落,打在她的手背上,慕時似被燙到一般顫了顫,心情複雜。
她忽然低聲問:“活着不好嗎?”
他蓦然勾唇,輕飄飄道:“死了也行。”
“死了也行。”
慕時耳邊倏忽響起那低沉又飄渺的聲音,雲裡霧裡讓幼時的她捉摸不透。
她心裡頭五味雜陳,緩緩在掌心聚力,撫愈他額間的傷口。又從袖口摸出塊帕子,一點一點拭去血迹,動作輕柔,像是在擦拭易碎的珍寶。
“我不會讓你有事的。”她輕語,又堅定。
聞人鶴頓時僵硬,黝黑的眸子瞧不見波瀾,但名為心緒的湖泊上,泛起一層又一層的漣漪。
慕時突然話鋒一轉,揪起他的臉,“我沒有把師兄當工具,隻是希望師兄好好活着。如果師兄一定要誤解我且不配合的話,我就隻能采取非常手段了。”
“松手!”
她面呈無辜狀,“隻是給師兄擦擦臉而已,師兄何故生這麼大氣?”
“别碰我!”他态度惡劣,拖拽着鎖鍊。
慕時老實收了手,今天是真累了,再惹他發一次病,她怕是消受不起。
她伸了個懶腰,起身踩着炕桌到了另一頭,把自己卷進被褥裡。
“是該消停了,今天先睡覺吧。”
聞人鶴很是煩躁,“你就這麼跟一個男人共處一室,還同榻而眠?”
慕時在被窩裡蠕動,找到舒服姿勢了才往外探頭,将他打量,“我承認你姿色尚可。”
聞人鶴:“?”
“但你放心好了,虛了吧唧的,我才不稀罕對你做什麼。”
聞人鶴:“……”
庸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