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驚蟄過後,步入二月春分時節。春分花燈會由民間制辦,介于上元燈會和花朝節之間,工匠藝人以百花為題制刻成燈,寓意時和年豐、風調雨順。
“蓉妹妹前幾日也來問過我這事,我倒不怎麼想去。年年燈會都不少,依我看還是上元中秋兩夜最熱鬧。”謝瓊沒什麼興緻。
看了看扶春,她又問,“表妹是要前往嗎?可要我安排些人看護?”
扶春委婉拒絕了謝瓊的提議。
她不好與謝瓊道明她和謝雲璋的約定,隻告訴謝瓊,是與一朋友相會,無需為她興師動衆。
說話時扶春微微低首,讓謝瓊忖量更多。同攜夜遊燈會,還能是怎樣的友人?
謝瓊當然以為與扶春相約之人是三兄謝從璟,隻是扶春生性腼腆,不好意思同她說罷了。
想到這裡,謝瓊當即召來婢女,吩咐道:“我記得外頭的成衣鋪子剛往府裡送過衣裳,等會兒你帶表姑娘去挑幾件。若是還有新打的首飾,也盡管供着表姑娘挑選。”
這些事對謝瓊來說,不過是順水人情。
扶春不知謝瓊所想,隻詫異謝瓊為她這般精心打算。
“表姐的心意實在讓我受之有愧……”
她身無一物,無以為報,也好在謝瓊是誠心想幫她,并不計較得失。
離開栗玉院後,婢女依照謝瓊的吩咐,領扶春去挑選衣物首飾。
見這些金绡銀綢、珍珠琳琅,扶春心裡發愁,她不知道哪樣是謝雲璋喜愛的。
回想往日見他時,他從未表露過自己的喜好。
糾結片刻,扶春才意識到自己想錯了路子。
就算她真能穿上令他中意的衣裳,戴起他所欣賞的钗環,那也不過是在以皮相之美讨好他。
扶春不覺得一味讨好謝雲璋,就能從他那裡得到她想要的。
他身份尊貴,怎樣的阿谀奉承都見過,又怎會因扶春的示好而動容?
且有求于人必定受制于人,扶春既想處理掉婚約,又不想惹上麻煩,最好的辦法其實就是讓他們擁有共同的利益。
解決和謝從璟的婚事,扶春會獲得自由,那麼謝雲璋又能從中獲取什麼呢?
扶春想不到更多,此時形勢也容不得她多想,且先走一步看一步罷。
*
轉眼到了與謝雲璋的約定之期,扶春本想直接去朝晖院尋他,卻又怕他以為她是毫無分寸之人,隻好留在頌衿居焦心等待。
眼看天色漸晚,扶春翹首以盼,才等到婢女過來傳信。
“表姑娘,長公子正等您過去。”那婢女言道。
聽到她如此說,扶春不由得腳步輕快起來,去到府門前,看到正停着一輛馬車。
在前面帶路的婢女候在一旁,想來馬車内坐的就是謝雲璋。
扶春沒有多想,徑直登上馬車。
那婢女似有遲疑,來不及阻攔,隻見扶春掀開門簾,往裡走了進去。
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可是等了又等,沒見到表姑娘被趕出來,她心裡嘀咕一聲怪事。
車廂内,謝雲璋坐在正中。
得見謝雲璋,這兩日來一直悶在扶春心尖上的事也算有了眉目。
他肯來,是否也能說明他和她一樣,在意他們的約定?
“大表兄。”扶春語氣歡快地喚一聲。
不論怎樣,她高興他能信守承諾。
謝雲璋見她就此坐下,略微疑惑,“府裡沒有給你安排出行的車輛?”
雖是表姑娘,但謝氏向來不會做出厚此薄彼的事。一輛馬車而已,又豈會不為扶春準備?
“大表兄不願與我同乘?”扶春不答反問,目光澄澄望向謝雲璋,細看去表情還有些受傷。
見她反應,謝雲璋猜到了大概。她竟是這樣想接近他,與他共處一室?
“隻是随口一問。”謝雲璋語氣很淡。
夜幕降臨,天空染上濃墨,周邊卻不顯黯淡。街道處,一盞盞挂起的明燈不斷四放出流光與彩輝,此夜如晝。
扶春走下馬車,遠遠看到路旁一個賣燈籠的鋪子,各式各樣各種顔色都有,她往前走了兩步,被同行的婢女追回。
婢女手持幂籬給扶春戴上,輕紗垂落在她眼前,視線卻沒有過分受阻,至少燈形與燈色,扶春都能夠看得清楚。
“表兄這是何意?”扶春戴着幂籬,向謝雲璋望去。
他才從車廂内走出,随行的侍從同他耳語,由他點頭同意,侍從才敢行事。
之後走近扶春,謝雲璋擡手為她正了正兩邊帽沿。
沒有太多解釋,他隻叮囑她,“跟着我,不要亂跑。”
謝雲璋在她面前站定,身影覆下,扶春旋即被籠罩其中。
她眼波微動,連忙往後退了一步,避開了他的舉動。
“我自己來就好。”
謝雲璋收起手。
不過多久,聽到扶春的答複,“我會乖乖跟在表兄身後,哪也不去。”
她的聲音也很軟,就像她說她會很乖一樣。
謝雲璋道:“方才不是要去看燈麼?”
扶春輕輕點頭,走去燈籠攤前,她望向謝雲璋,“那些燈我都很喜歡,但我想讓表兄給我挑一隻,我最喜歡的。”
她喜歡之物,他如何能夠為她抉擇出最好?扶春這句話說得奇怪。
可若能換一種理解,即凡是謝雲璋所選,都是她所愛,便另有一層意蘊藏于其字裡行間。
她的态度朦胧暗昧,就連語氣都是黏黏糊糊的,給他一種她正向他昭示真心的錯覺。
其實不僅不是如此,她含情的字眼也如雲煙易散,虛而不實。
都是假的。
謝雲璋望着扶春,輕扯出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