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雲璋倒是面色無異。
薛俨所見算不得真,卻也不假。銅駱街花燈漫漫,不是扶春與他攜手,而是她偷挽住他的手,他沒有推開罷了。
扶春偷偷望了望謝雲璋,然後心虛低頭。
另一邊,薛婵手裡還拿着絲綢香囊,耽擱了太久,薛婵催促扶春收下。
扶春倉促言謝後接了過去,手指撫摸香囊的絲面光滑冰涼。而後薛俨兄妹向他們告辭,三人離去。
整個過程中,謝雲璋一言不發,待薛俨的身影消失後,謝雲璋往他們離開的反方向而行。
扶春隻得緊随其後。
“大表兄,馬車不是在那兒嗎?我們為何要往這走?”扶春一路走,一路回頭,她記得來時的方向。
謝雲璋沒有答複,行至中途,反而極為莫名地道了句:“莫要與薛世子走得太近。”
扶春一愣,覺得他奇怪,“又不是我主動招引,大表兄為何與我說這話?”
不久前薛俨那樣調笑她,謝雲璋都沒有出面替她分辨一句,現在還同她說這種話,真是沒道理。
想着,扶春停住了腳步。
沒等多久,謝雲璋發現後,果然回頭來尋她。見他愈走愈近的身形,扶春逐漸平複了心情。
可她沒打算輕易揭過這事,稍微掀起幂籬紗幔,露出的嬌容帶了愁怨,扶春就這樣望着他。
若是更早之前,扶春斷然不敢在謝雲璋面前明示自己的喜怒哀樂,不過現在她知道他不是真正的雪山,謝雲璋對她存着動容之念,可究竟到何程度,扶春不确信。
謝雲璋走過來,第一件事是拿走扶春手裡的那枚絲綢香囊。
他看都不曾看一眼,将其扔擲一旁,不待扶春說話,他俯身與她幾乎咬耳言道:“……很危險。”
她剛剛将幂籬撩開,現下一點遮擋都沒有,他離她這樣近,好像扶春稍微側臉就能貼靠住他的唇瓣。
一瞬間,她腦中一片空白,呼吸加重,更不敢令他覺察她的異樣,扶春索性屏息,隻等謝雲璋的話音離遠。
“今夜之事,是我對不住表妹。”事與願違,謝雲璋不僅沒有離身,字裡行間反而沾染一絲虧欠的意味,全然不再置身事外。
謝雲璋說的話結合他之前曾有過要送走她的舉動,扶春心有所感,她想問一句怎麼回事,謝雲璋清泠泠的嗓音再度在她耳畔浮動。
“别回頭。”
“若遇不測,往水邊跑。”
“……”
心髒怦怦地跳動,扶春攏共聽清這麼幾句,不能再繼續屏息,她微微張唇呼吸,隻盼謝雲璋注意不到她雜亂的鼻息。
“可聽懂了?”謝雲璋擡眼,向她确定。
花燈拂落清光,照映扶春眼中盈盈若水的清輝,她連連點頭,未緊閉的、丹紅的嘴唇格外鮮妍。
“我跟着表兄……”她的唇微動,聲音打顫,透出些恐懼,柔柔顫顫如夜雨澆花,“唯願表兄護我周全。”
潛伏在暗處的人想要索取的并非是他們的性命,但扶春顯然是想錯了,才會這樣驚恐。
謝雲璋沒打算與她再說得明白點,颔首,任由她的衣裙緊貼着他的衣裳,糾纏不清。
他們特意繞遠路,試圖撇開身後暗随的小尾巴。周圍燈影重疊,扶春一直在他身側,謝雲璋的本意是想去茶樓避一避。
還未走近,茶樓上懸挂在高處的燈花架驟然起火,火芯吞滅了燈籠骨架,砰的一聲,燈花架墜落,火勢一下蔓延開來。
茶樓内的仆侍發現後立刻現身,這不是意外,自然也不會被輕易處理。火焰随風撲向過路客,卷着路邊的紙燈,形成更大的火光,衆人恐慌逃離,本就擁擠的中心大道一下子形成人潮。
謝雲璋再想帶扶春離開已是來不及,往回折返的同時命侍從護住扶春,然而刻意人為引誘出現的人潮洶湧,又或許是帶有目的性的沖擊,謝雲璋稍不留神,扶春就自他身旁消失了。
人潮消散後,身側空無一人,唯有袖口一截餘香,浸染着她曾觸碰而留下的氣息。
謝雲璋知道會因薛俨的緣故受到牽連,但扶春因此不知所蹤卻不在他的預料内。
明月高懸,銅駱街因不久前的火禍而陸續撤走花燈。
扶春原先的那隻兔兒燈,在交給侍從保管時因人潮沖撞而支離破碎。
商販搬離的貨攤上一模一樣的兔兒燈顔色鮮麗,恰好滾落到他的腳下,謝雲璋澹然拾起。
商販來尋時得了一兩銀,驚喜尤甚連忙向其感激不盡,又将旁的燈籠拿來請他過目。
謝雲璋未着一眼。
侍從回來禀報,仍未找到表姑娘的蹤迹。
謝雲璋将新得的兔兒燈暫時放下,轉而拿過了侍從的腰間劍。月華覆衣,清霜冷靥。
往瓊樓處去,佝偻着的内侍等候已久。
“見過長公子,康定王殿下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