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春在院門前停留,略顯局促。
“是長公子說不見我嗎?”朝晖院婢女的态度在這,但扶春仍不甘心,多問一句。
婢女搖了搖頭,“這倒沒有。”
扶春眼前一亮,以為有轉機,卻聽這婢女繼續說道:“長公子吩咐過不見閑雜人等,表姑娘……”話未說完,卻遠比說完了更傷人心。
扶春眉眼顯露失望。
原來她是無關緊要之人,所以他不見她。
她已生出失落,但仍想着盡量還是見一面為好。既已來到朝晖院,就沒有灰溜溜離開的道理。
在院門前思索良久,她想不通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而院中婢女催促她,讓她盡快離開。
扶春心一橫,索性說道:“是瓊姑娘讓我來的。”
婢女自然曉得府裡的“瓊姑娘”是哪位,隻是此時扶春才道出這層緣由,她更覺得像是扶春的托詞,還是不肯讓扶春進去。
扶春提起食盒看了看,歎息。“原本瓊姐姐說要親自拜訪長公子,可惜府中事忙,就讓我代她過來,沒想到我竟連朝晖院的院門都進不去。回去該怎樣與瓊姐姐做交代……”
二房掌家,如今瓊姑娘也跟着管理府中瑣事,是衆所周知之事。雖然是表姑娘,但到底和瓊姑娘走得近。見扶春說得情真意切,婢女還是心軟了。
“表姑娘您進來吧。隻是,若長公子……”
扶春知道她的猶豫,保證道:“但凡長公子不悅,我定會主動離開,不教姐姐為難。”
聽到扶春這樣稱喚,婢女的耳朵根子更軟,側身放行。
終于踏進院中,扶春深吸一口氣,将食盒捏得更緊。和上回不同,這回并無人在前引路,院子裡安安靜靜,四處都見不到人。
扶春隻得憑着記憶去尋謝雲璋的蹤迹。往左邊,是他的書房,上回就是在那與他見面。
扶春想試試看能不能找到,走近書房,還沒有往裡看,就從旁邊未閉門扇的房間裡聽到琴音。
琴聲清淺若溪流,柔緩撫過青石,輕濺的珠露灑落新枝翠葉,萌生春意。
扶春在門外聆聽許久,知道他所在處,但她踯躅着要不要入内。沒等她做好決定,裡面先傳來青年微冷的聲音。
“誰在外面?”
扶春身軀一顫。
她緩緩從門後走出,琴舍内小鼎燃香,輕霧袅袅,薄霧纏攏住她的身姿。
“大表兄,是我。”
扶春似有些不敢看他,低垂眉眼,輕輕開口。
隔了一會,從簾子後面傳來他的稱呼。“表姑娘。”
這一聲,更令扶春心尖發抖。
他怎麼可以……
連一聲表妹都沒有,更别提喚她的名。
扶春徹底意識到,這是種客氣的,疏離的,冷淡的,對她失去好感的态度。
“何事?”隔着一座小香爐,一層軟簾,一張琴桌,即便相對而立,扶春也無法望清他面上神情。
腳下跟生了根似的,沒有辦法移動半寸。唇齒也幹澀起來,根本說不出話,也沒法告訴謝雲璋,她是為了見他而來。
“我……”扶春說不出聲。
琴音消散後,屋舍内透着些詭異的安靜。她總感覺謝雲璋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令她有芒刺在背之感。
俄而,謝雲璋似笑非笑,“不是在替謝瓊辦事麼?”
扶春眼睫猛地一顫。
他怎麼會知道?
軟簾之後,謝雲璋看得一清二楚。這張清豔面孔上,驚訝詫異有餘,卻不見什麼心虛。
看來真是慣會扯謊,毫無真心可言。
對府中婢子如此,對他也一樣。
“請離開吧。”不禁冷笑。
謝雲璋随意撥了根弦,一聲沉悶的低吟,激起扶春心中的漣漪。
她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提着食盒上前,一步兩步,繞過小香爐,更近一些。
“大表兄,你真不想見我?”
謝雲璋一個字都沒說。
扶春抿唇,随後将食盒放在地上。“不是瓊姐姐讓我來找你的,是我想來見你,我以為……你也是想的……”
“不過現在看來應是我想錯了,讓表兄見笑。這是我新做的糕點,留下給表兄品嘗,我……我這就離開……”說話時,她的一滴淚已從臉頰滑落。
以先她在旁人面前哭泣時,總帶着各種目的,讓嗓音充斥柔弱,讓旁人生出憐憫。
而此刻,扶春不僅哭得悄無聲息,更是掐着手心,不讓聲音裡流露一絲顫音。
若不細聽,與尋常說話時無異。
扶春純粹是為了自己哭。
她以為能夠撼動謝雲璋這棵大樹,就能解決與謝從璟這根小苗之間的恩怨。
可是今日她來見他,她方明白,一切都是她自己想得歡快,實際上哪有那麼順利。
謝雲璋根本反複無常,借他解決婚約的這條路算是被堵死了。而扶春還付出了諸多的心血,時時想着他,事事考慮他,就為了讓他心裡多留一點位置給她。
可到了最後還是什麼都沒有。扶春替自己感到不值,也許真的是她天真……
離開時,看了眼放在地上的食盒。裡面的糕點不如上回做的精緻,因為做這些的時候,她就沒想過謝雲璋會去嘗味。
扶春暗想,謝雲璋若是能吃上一塊,該有多好?甜得黏牙,酥得發苦,他讓她難受,她也要讓他不好過。
扶春轉身往外。
軟簾後的青年按緊了琴弦,見她的身影越來越淡,目光微沉。
她對他,隻能做到這種程度?
思緒百轉千回。
謝雲璋阖眸。
在她離開琴舍之前。
“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