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走過大半段路程,剩下來小半段,走了片刻就走到了盡頭。
扶春登上雲景台時,仍覺得有疲憊,不過較之先前要好上許多,見雲景台中四處設有簡易風亭,扶春往裡走近,找了一處坐下歇息。
她沒有再對謝雲璋過多關注,在她坐下不久後,身旁很快多出一道身影,随之而來的還有被他撚在手中的一枝綴滿花朵的桃花枝。
山上溫度相比山下稍冷,含在花芯中的一滴露水順勢落在扶春的手背處,徒生涼意。
“大表兄這是何意?”扶春望了望謝雲璋,故作不懂,更沒有從他手中接過。
謝雲璋道:“山桃花開正好,表妹若不喜歡,将它棄之泥塵也無礙。”
他越是這般說,扶春神情越顯沮喪,他就不能與她說道些好聽的?為她折花便是為她折花,直言心意不好麼?
扶春越加郁悶,縱然他手裡的桃花嬌妍,她卻不會再看。
往旁邊瞧了瞧,大抵知道謝雲璋是從何處得來的桃花,扶春起身向不遠處的林苑走近。
“裡面枯枝甚多,小心些腳下。”謝雲璋暫且松下桃花花枝,見扶春行步匆匆,放聲提醒說道。
她一定是聽見了,但是否聽進心裡去,謝雲璋不得而知。
她不要他手裡的這枝,反倒自己進入林中折取,她的矜愎,讓謝雲璋想到立在枝頭自梳尾羽的山雀。
不過鳥雀尚能在他送去果物時,清啼鳴謝,扶春卻是難哄。
思緒微微回籠,耳邊忽然溢出一聲極輕的似乎在忍耐的低吟。謝雲璋循聲往林苑望去,桃花重重疊疊遮人眼,也幾乎掩住她一身銀紅的衣裙。
扶春跌坐在地面,潮濕的泥土與凋零的桃花沾了她一身,左手隔着裙擺撫着一側的腳踝,面上表情痛苦。
她不是真心來折花的,她是與謝雲璋怄氣才來到這桃花林裡。誰曾想,往林間愈深入腳下泥土愈發松軟,稍不留神,便崴了腳。
謝雲璋尋來時,她仍在原地一動未動。聽到動靜,扶春擡起頭,見是謝雲璋,她連忙将目光轉向周圍,身旁有一棵桃花樹,扶春以其作為支撐,用另一隻腳着地,勉強站起了身。
謝雲璋見她模樣,便知她崴腳受傷,上前要來扶她,卻被扶春避開了謝雲璋向她探來的手。
執拗至此,怎會是一件好事?
“馬車内備有傷藥,表妹随我下山。”謝雲璋往前,擡起了扶春放在桃花樹幹上的那隻手,不容她再躲開。
“我一個人也能走。”扶春小聲嘀咕,其實暗中吃痛。
好在謝雲璋沒有因為她的賭氣而松手,不然她會再摔罷?
“我背你下山。”謝雲璋注視着她,輕聲說道。
她與他百般鬧得不痛快,不就是為了這事?他答應她可好,答應她,謝雲璋承認,他确實束手無策。
“才不要。”誰知,扶春想都沒想,就拒絕說道。
她當然知道,自己沒道理因為謝雲璋的一次推辭而生惱意。
其實與其說是惱火,不如說成是試探未果後的敗興。
先前她那般央求謝雲璋,謝雲璋都未有一絲心軟,他對她的底線隻到這裡而已?
扶春覺得這試探得出的結果不如意,更以為謝雲璋毫無憐香惜玉之心,簡直是鐵石心……
“你做什麼?!”心緒沉浮,驟然間,整個身子騰空而起。扶春的重心倚在謝雲璋的手臂上,“我都說了無需……”
“怎樣?”他收緊了環在扶春後背處的手臂,低下目光,眼中映入她烏黑的發絲垂落,正睜大眼眸錯愕不已的模樣。
整個身體都被他環抱而起,這一刻她如同弱水浮萍,飄搖不定。她從未有過如此體驗,有些害怕,抓緊了他的手臂下方。
“不怎樣,我不會再怎樣了,表兄你别松手。”纖長卷翹的眼睫顫動,輕輕刮在謝雲璋的心上。
走下淮雎山。
謝雲璋特意展開寬大的衣袖,将其遮在扶春的臉上,以免他人瞧見不妥。衣袖上沾染着謝雲璋的氣息,香韻深沉溫和,使人安心。
他一路抱着扶春,直至走上馬車,他将她放在一側,取了靠墊給她墊着。
車内座位下方有抽匣,裡面放着便易之物,其中就包括用以活血化瘀的藥膏等。
謝雲璋取來需要的,将它們一并交給扶春,再告訴扶春每樣如何使用,待扶春一一記下後,謝雲璋往車外去,避開她敷藥。
傷在左腳腳踝,謝雲璋走後,扶春撩起裙擺,脫下鞋襪放到一旁。腳腕傷及跟骨,實在是疼,扶春稍微有意識的動一動腳踝,都隻覺有撕裂感。
按照謝雲璋教的那樣,扶春先打開一個紅瓷瓶,裡面水液一般,倒在手心裡兩手搓起,散發出一股刺鼻的味道,扶春再用手心裡錯開的藥液抹上足弓、跟骨以及腳背,頓時生出刺激感。
疼。
扶春忍了忍,接下來取出第二個白瓷瓶,裡面是藥膏,要在腳上用力抹開藥效才能深入。
扶春倒是謹記謝雲璋的教導,但是沒有辦法,她稍微一碰都覺得疼,更别說用力抹開、搓熱。
努力了一會兒,實在是做不到,扶春為此眼淚都出來了,她知道謝雲璋就在馬車外面,她抽泣着問他,“大表兄,這藥膏一定要敷嗎?”
“嗯。”謝雲璋很快回應,“若是不敷藥膏,會痛得更久,好幾日下不來床也是有的。”
他說完話後,車廂内安靜了一會兒,本以為扶春在照做,卻見扶春溘然揭開了窗簾。
她含淚盈盈,眉眼微顫,“我下不了手……”餘音都被淚水吞沒,實在可憐。
謝雲璋上前,接住她手裡虛虛拿起的白瓷瓶,道:“若表妹不嫌,我來為表妹上藥。”
字音分明如流水,扶春淚眼模糊,她沉沉點頭,“有勞表兄。”淚珠滾落的同時掠過她微微勾起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