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醫生,好了。”護士及時出聲。
陳元舟倏然回過神來,他将下巴往被子裡藏了藏,掩耳盜鈴地,一雙眼睛露了出來,自動追尋着廖仄清的動作。
呼吸間,廖仄清心有靈犀偏過了頭。
“你……”
話沒落音,陳元舟隻覺得手背一涼,繼而眼皮一沉,腦袋一歪,接而被一隻大手托住了,下一秒就昏睡到不省人事。
——
連上了兩天手術台,廖仄清疲乏的取下了眼鏡,從一旁的櫃子裡掏出參片來。
熟悉的味道,形容不出的滋味,又苦又澀的,廖仄清将難吃的參片壓在舌尖下。
護士送來的病例還放在桌上,厚厚一沓,過幾日就要去臨市某權威醫院進行醫學交流,回國一個半月,好不容易才有一次交流機會。
可他現在絲毫看不進去。
“老廖。”
出神之際辦公室門外傳來一道男聲,廖仄清回過神來,将手中的病例放到原位他起身應了聲:“林醫生。”
林海挑眉,腳步一頓,看稀奇似的走了進來:“哎,你今天這麼客氣?”
廖仄清沒說話,笑着遞了根煙。
林海接過,叼着煙從身後拿出一張紙來:“你沒猜錯,昨晚送來急診室的那個病人就是胃潰瘍,問題算不上多大,住院幾天保守治療就行,現在的年輕人多半有這個毛病。”
廖仄清垂眸,沉默地看着眼前的胃鏡圖。
林海難得見他神色嚴肅,笑着多看了他兩眼:“怎麼着?這病人你認識?”
廖仄清沒說話。
林海不以為然地嘶了一聲:“我猜也是,他昨晚半夜拖過來的時候可真吓人啊,那臉白的,老廖你當時也被吓到了吧,半響都沒說話。”
他語氣一頓,像是想到了什麼,笑了笑:“不過他那朋友太讓人印象深刻了,一張嘴真能貧……”
廖仄清手一怔,面無表情地提醒道:“老林,何主任今天要的資料你寫完了嗎?”
林海一愣,臉色徒然一變,他用力的拍了下自己的額頭:“完了完了完了,你不說我都忘了,不和你閑聊了我得回去快點寫了。”
話剛落音,林海就跑的沒影了。
将燙手的病例壓至最底下,廖仄清看着電腦屏幕直至息屏。
漆黑的屏幕裡映出他的臉來。
他這幾年沒什麼變化,一層不變的半框眼鏡,老氣呆闆的将襯衫扣至最上一顆,談戀愛時陳元舟老笑他是老古董,每次故意鬧着将他衣服扯開,一口一個:“讓我摸摸,求求你啦。”
等等諸如此類,不堪入耳的話。
等廖仄清每次好整以暇脫了衣服讓他摸個夠時,那人就眨着一雙好看的杏仁眼,支支吾吾,紅透了臉不肯摸了,隻會往他懷裡鑽。
想到不該想的,廖仄清很快回過神來。
他倆已經分手了。
陳元舟提的。
他不會做自讨沒趣的事。
思緒回籠,廖仄清從桌子又拿出一塊參片,面無表情将它含在舌尖下,打開電腦将開會時需講解的病例重新看了個遍,他最後看了眼手表,掐着時間出了門。
下一樓穿過急診科,住院部。
這個時候正是人多,電梯門口站了不少人,廖仄清看了眼手表,沒多想的徒步爬上了六樓。
“廖醫生,”剛推開門,便迎面遇上了準備會議資料的小護士,對方有些驚訝的看了眼手表:“會議還有半個小時,你怎麼……”
“有些問題想提前問下主任。”
廖仄清淡淡道。
“哦,”小護士遲疑了一聲,她看了廖仄清,猶豫地提醒道:“廖醫生,今天開會我們不是在内棟八樓嗎?”
她指了指頭頂的指示牌:“這是内科樓,全麻觀察室最近才搬到這,”
“我來拿份資料。”
沉默稍瞬,廖仄清面不改色地解釋道。
—
“嗚。”
觀察室内,實習護士正忙着給麻藥剛醒的小男孩蓋被子時,離她較遠處的病床上突然傳來一道斷斷續續的嗚咽聲。
實習護士微微一愣,和小男孩大眼瞪小眼。
“姐姐,你聽見有人哭了嗎?”小男孩問。
沒等實習護士回答,那病床上又傳來一聲很輕的嗚咽聲:“王八蛋。”
“呀,”小男孩瞪圓了眼睛驚呼道:“還罵人呢!”
一聲驚雷起,剛剛躺在病床上還半醒不醒的人們立馬探起頭來,其中一個上了年紀的阿姨看了一眼,連聲歎息道:“哎呀,這小夥子枕頭都哭濕了,有沒有人來管管啊。”
小護士聞言連忙站起身走了過去。
隻見病床上的男人将自己縮成了一團,淺棕色的自來卷亂七八糟的翹着,一張清秀的臉幾乎整個都埋在了被子裡,唯有那雙沒被遮擋的眼打着顫,沾了紅似的濕潤着。
小護士看了眼他的手環,哭笑不得地安慰:
“陳元舟,别罵人了,你醒醒。”
小護士最近才從學校裡出來實習,雖然她遇見不少做全麻後哭的人,但一般遇到的都是小孩,這還是她第一次見成年男人哭。
頂着衆人視線,小護士壓力倍增,臉控制不住地一陣紅一陣青,寬慰半天無果後她終于崩潰:
“病人家屬呢?!”
話題剛落音,觀察室門被人推開了,隻見平時話都不多說一句的廖醫生走了過來,他走的急,途中不忘對小護士說了聲抱歉。
看了男人一眼,他緩了緩呼吸,淡淡道:“家屬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