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屏便又沒話了。
她醞釀了一會兒,但發現自己竟然醞釀不出來什麼适合的說辭。
對着身邊的一切糟心人糟心事,她總能想出自己認知中最佳的應對方法,隻是對靳懷明莫名不能。馮屏早就知道自己不是無所不能。
她陷入沉默,于是也不太在乎自己究竟去哪兒,看起來像是神遊天外。
車子最終開到一處江邊的小巷。
靳懷明停了車,先下了車,她跟着打開車門,因為忙了一整天,略有點踉跄。
他剛巧在她面前一步的距離,自然而然地伸手,自然而然地扶穩。
男人的手掌寬大而幹燥,這個季節,溫度也仍然比她高得多。皮膚接觸,馮屏渾身一顫,仔細道謝,卻見他盯着她的臉,仿佛毫無所覺,隻是熟悉的居高臨下的審視。
“沒吃晚飯?”
他歪着頭,半眯着看她的眼睛。
女孩兒巴掌的臉,臉頰被冬日寒風吹得發紅,嘴唇卻隐隐發白。身形似乎的确比第一面還要纖瘦。
“沒有。”
四目相對,夜色中,隻剩店的招牌微微發着光,将男人的影子拉長、擴大。
馮屏悄悄往後退了一步,解釋道:“傍晚那會兒比較忙,沒時間。”
“忙着給客戶做飯了?”
靳懷明看她點頭,做評價:“倒是挺敬業。”
但光敬業也不行。
他松開她的手,仍舊幹脆利落。
馮屏徹底松了口氣,進了門,仍覺得手腕處仍舊有些滾燙。
他們不是第一次單獨一起吃飯,隻是這一回又換了一家小店。招牌名是馮屏認不出的外國文字,裝修精巧别緻,隻有大廳裡擺着幾張桌子,幾乎都是兩人三人同行的約會者。
“是法語,”靳懷明似乎看透她的問題,簡短做說明,“這家融合菜老闆我認識,以前在法國做餐飲,還算不錯。”
他翻開菜單,随口點了幾個菜。馮屏懵懵懂懂,對着菜單看了半天,最終憋出一句:一樣。
“一樣?”
靳懷明微微挑眉,終于笑了:“你也要來一杯威士忌?”
馮屏整個人愣住,他就又平靜道:騙她的,喝了酒,一會兒真沒人給她當司機。
他微微地笑,直直地看人。
馮屏心跳頓了一拍,但仍舊沒說話。
她是第一回來到這種餐廳,觀察力強,當然不會漏掉周圍人的着裝。客人們大多男士西服,女士連衣裙,穿着得體正式,她甚至是最簡單的棉襖牛仔褲,靳懷明同樣隻是一身運動着裝,他們倆坐在其中,異類中的異類。
“沒必要在意别人做什麼。”
靳懷明似乎又看透她。
馮屏移回目光,他才又繼續:“一天到晚遵守别人的規則,那基本上也沒精力做其他事情了,純粹是浪費。”
靳懷明有一套自我的理論。
馮屏又點頭,這回是真的若有所悟。
靳懷明此後不再說話。
他不喜歡西餐,在這種融合菜上口味也挑,吃飯時專心緻志,不喜歡聊天,在公寓裡一個人呆着的時候是,出來也是。鮮魚湯,蟹肉拌飯,無花果三明治,搭配炙烤牛仔骨,牛油果滑蛋沙拉。馮屏沒吃過,嘗過後也都覺得味道不錯。
靳懷明又要來菜單,遞給她,馮屏接過,才發現原來是專用的甜品菜單。
“這家甜點也不錯。”
他估計又看透她要說什麼,菜單還沒收回,選擇放棄說服她,直接和服務生交代:“算了,來一份焦糖烤菠蘿。”
一頓飯肯定不能說不好吃。
馮屏忙活一整天後的饑累去了一半,酒足飯飽後,微微有些困意。
靳懷明去結賬,兩個人回到江邊小道,朝着停車的地方走了,她才終于借着困意,有膽子出聲:“您……你為什麼要請我吃飯?”
男人眼皮子不擡,“不好吃?”
“不是……”
馮屏從來不遮掩。
她回憶起剛剛菜單上的價格,冷靜地道:“普通的吃飯也沒什麼,隻是這裡不是我能力範圍以内的餐館……靳先生你總是請我吃這樣的飯的話,我壓根不可能回報你同等價值的東西。”
夜色沉沉,女孩身影也沉沉,唯獨第一次見面時的坦誠沒變。
靳懷明沒有出聲。
“喬遷宴。”
小道外開過一輛車,他不解釋,十分順手地将她拉至裡側,徑直道,“不是說要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