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是直接問地址。
靳懷明看穿她:不怕麻煩就太詳細。
馮屏猶豫了一下,按照他說的,隻給出小區的名字。
靳懷明:注意手機。
又說:去忙了,一會兒說。
十分鐘後,手機響了,外賣員通知她下樓去取東西。
馮屏穿上棉服,一路小跑着下了樓,喘着氣到了小區大門。
外賣員捧着一大束花——馮屏不太認識花的種類,隻大概能認得出來是百合的一種。另外還有一個包裝精美的紙盒。
馮屏小心地抱回去,又小心翼翼地蹲在茶幾擺好。家裡暫且沒有花瓶,于是花被她插進臨時找來的大的塑料瓶中。她想了想,到底沒有随意撕開包裝紙,而是用剪刀格外仔細地沿着邊線剪開,又疊好,打開禮物盒。
是一台投影儀。
“新家新氣象,喬遷快樂。随便買的,用得上就用。”
靳懷明的字仍舊淩厲。
馮屏靜靜地對着這份禮物坐了會兒,深深吐出一口氣。
送禮物的人像是卡準了時間,電話通了,問她:“收到了?”
“嗯。”馮屏低低地回。
“聽起來不開心?”
“不是不開心……”
她能說什麼呢?
馮屏想了想,終究道:“靳先生,我是不知道能回報你什麼。”
這當然是大實話。
她和他之間原本就隔着太遠的距離,如果不是巧合,或許壓根就不會有認識彼此的機會。馮屏厭倦了被人操控的人生,向往自由,所以才反感别人把她當個玩意兒,不同意就是一塊咬死不松口的硬骨頭。
而對于靳懷明,她一直都在内心勸自己保持一份敬而遠之的心情——恭敬再恭敬、尊敬再尊敬。可事到如今,好像不能成行。
“原來在你眼裡,我送人東西是為了圖個回報?”
靳懷明嗤笑一聲:“馮屏,我發現你怎麼喜歡小看人啊?”
男人低低地笑,聲音微磁,磨得耳膜鼓鼓作響。
馮屏聽到自己吵鬧的心跳聲。
他第一次正正經經叫她的名字。
她當即反駁,搶白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那個意思。”
靳懷明:“逗你的。”
……
馮屏覺得自己像是踩在一團并不踏實的棉花上,進退不得,問不出口,又放不下心。
隔天,馬成軍同樣恭喜她搬新家的事情。平時幾個交好的女孩子吵着鬧着,開玩笑要她請吃飯。馮屏這回當了真,咬咬牙,真還請大家在樓下的小館子吃了一頓。
“就這也叫請客啊?”
之前同期裡看不上她的男生酸言酸語。
馮屏則微微一笑:“能力暫時隻到這裡,以後會請更好的。”
她不卑不亢,反而臊得對方不好把難聽話再講下去。
晚上正要下班,馬成軍卻忽然一通電話叫住她。
他匆匆忙忙抓着外套往外趕,沖她大手一揮,“正好,小馮,你得跟我走一趟。”
“靳老闆那邊需要我們過去一下。”
馮屏現在已經相當職業,點點頭,不問情況,也不問原因。反倒是馬成軍主動在路上跟她解釋:靳老闆高中同學組的局,他不怎麼喜歡,什麼也沒吃,但推脫不掉喝了點酒。師傅王皎接送孩子去了,她平時熟知他的口味,送二少回去,剛好能臨時做一頓。
“二少?”
“哎喲,”馬成軍反應過來,打了打自己的嘴唇,“瞧我這張嘴。老闆不許我這麼叫他,你一會兒可别跟他告狀啊!”
馮屏仍舊點頭。隻是昨天還上下漂浮着的心漸漸沉了點兒。跌進水下。
有錢人的私人聚會,開在哪裡都不奇怪。
車子一路向東,駛入一處别墅區。
周邊被各色高樹籠罩,登記過後,門口的保安反複确認才将他們放行。最終,車停在了一處道路盡頭西式風格的别院。
馬成軍不急着下車,而是又打了一通電話,跟靳懷明确認了一下。
“……你管他們呢?”
駕駛座上的人的手機音量開得夠大,屏幕對面,男人說話果然又開始不好聽起來,耐心耗盡,冷涼如冰,“你們報我的名字,直接進來。”
馮屏做家政期間已經見過各種各樣的房子,這會兒當然并不會驚訝。隻是沒想到,進去之後男男女女湊成堆,人數比她想象的多得多。露天燒烤,泳池沙灘椅,客廳也燈火通明,挂着裝飾用的霓虹燈。分明是冬天,裡外氛圍卻極熱鬧。每個人都衣着時髦,打扮得極有自己的風格,彼此閑聊趣談。
馮屏什麼都不看,隻一心一意跟在馬成軍後面。馬成軍按着地址找到二樓的房間,示意她在外面稍作等待,自己先敲了敲門,進去了。
這種場合,她并不害怕緊張,隻是有點不太适應。
一路過來,雖然沒遇上什麼麻煩,但她和馬成軍無論是衣着還是狀态,顯然都太過顯眼。
現在一個人落了單,樓下,有男人端着一杯紅酒,微醺之間,朝她吹了聲口哨,“诶,那邊的小美女?”
馮屏不應裝聾。
男人也不氣餒,笑着招呼身邊的朋友,不走心地接着起哄,“哎,你們哪裡叫來的小妹妹啊?怎麼還不搭理人的?”
“季航,把你丫臭嘴給我管住了。”
另一側響起一道高昂的女聲,“又不是你叫來的人,别亂搭讪!”
“方大小姐,都畢業這麼多年了,你能不能别多管閑事了?還當自己班長呢。”
男人憤憤地回嘴,好在馮屏保持着木頭人的狀态,眼前的門終于開了。
她像個泥鳅一樣無聲無息、速度極快地溜進去,松了口氣,擡眼間,才發現靳懷明靠着裡側的沙發,一個人斜斜地坐着,接過馬成軍倒的水,正目光沉沉,靜靜地看着她。
馮屏抿了抿唇,老實跟過去,安靜站好。
馬成軍即刻開始吩咐:靳先生今天實在是推脫不開,這裡的菜也吃不慣,空腹多喝了一點,人有點不舒服。
“來,小馮,搭把手。”
馬成軍一邊扶人,一邊朝她招呼。
靳懷明始終沒有說話,目光平穩地盯着她。
馮屏點點頭,極專業地過去扶住靳懷明的臂彎。事實上,她也并不需要出什麼大力,隻需要幫忙将人保持平衡,一路走到車邊就可以。
“車在後門。”
靳懷明交代道。
男人其實應該還比較清醒,并沒有要兩個人特意怎麼用力扶穩,步子仍舊走得穩妥。後門處有一兩階台階,馮屏向來注意細節,謹慎地多用了些力攙住他,借自己肩膀的力,一步一步地挪動。等将人扶上了副駕駛座,靳懷明終于可以閉上眼睛休息,馬成軍又臨時接一通公司裡的電話,隻能提叮囑她先替靳先生将安全帶系好,把人看着。
車門大開,内部的空間卻隻有兩個人。
馮屏屏住呼吸。
她不知道靳懷明酒量如何,更不知道他今晚喝的什麼酒,隻知道味道還不算難聞,混雜着他身上的那股香味,微微躁動着亂竄。
男人的風衣在後座,身上着一件深色襯衫,領口微開,隐約可見脖頸有力的線條。
馮屏吃力地保持住一定的距離,從裡側拉過安全帶,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音,按部就班、仔仔細細、有條不紊……
兩邊保持的距離太遠,第一次并沒有如預想的成功。
馮屏耐下性子,正要繼續,頭頂,男人的聲音卻平靜地響起。
“需要我自己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