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賢名在外,是朝野皆知的“賢德人”,表面兄友弟恭,實際上明裡暗裡裡一直在找太子的錯處。
戶部尚書胡伯言也坐不住了,連忙道:
“禀皇上,這兩年各地豐歉不一,各個州的存糧本就有限。去年[蔑裡幹]來犯,幾場戰役下來消耗頗大,最近潘處道往燕州平亂,戶部又調撥了一批糧草。再加上冬季結冰,河道運力不足,京中本就物資欠缺。臣等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呀!”
五皇子的目光,與聞人鶴碰了一下,聞人鶴立即道:
“雲州失守已經有數月,緣何不早做準備?好,就算是潘處道調走了糧草,那柳絮棉衣、安置點又是怎麼回事?一座鳌山燈耗費了多少木材絲綢?多少工匠丁壯?怎麼建燈就有材料,建棚屋就不夠了?一牆之隔,這邊歡度佳節,那邊百姓卻凍斃在天子腳下!直把良民逼作賊寇!你們不覺得可恥嗎?!”
太子驚怒地看了一眼聞人鶴,他是前任首輔聞人決的子侄,聞人決去位後,聞人鶴任職吏部給事中,一向十分低調。今天不知是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了!
次輔秦幼節未說話,他的門生高聲道:
“聞人鶴!鳌山燈是為了頌贊天子之德,與民同樂!你口中的[你們]是誰?是太子還是皇上?不妨說個明白!”
又有人道:
“聞人鶴這是對朝廷不滿呢!他與張瞻有舊,頻頻探望張家遺孀。朝堂之上,他都敢對聖人口出咄咄,私底下想必早已是憤懑在心!”
聞人鶴一怔,他剛要開口,有人就笑眯眯道:
“新年第一天,火藥味比昨天的炮仗都足啊。年輕人精神好,好事。”
是内閣首輔陳毓川,他顫顫巍巍地從門外進來,瘦小的身形佝偻,滿臉笑褶子像風幹的棗子,又皺又紅。
陳毓川先行跪拜:“臣恭賀皇上龍體安康!”
天授帝如流雲過風一般從台階上飄下來,攜住陳毓川的手,笑道:
“陳閣老的身體好些了嗎?來人,給閣老看座。”
小内官搬出一隻杌子,陳毓川卻不坐。
他仰起花白的頭顱,凝視天授帝,方才還笑眯眯的臉,登即變作眼淚婆娑:
“老臣無礙,倒是皇上瘦了!皇上,您這病就是為了天下蒼生才累出來的呀。”
秦幼節不動聲色,胡伯言卻露出了一臉“肉麻”的神情,他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誰能想象,這個說哭就哭的谄媚小老頭,就是當今的大梁首輔!
坊間盛傳,陳毓川此人,是如何鐵骨铮铮、剛正不阿。哈!要是叫他們來看看這啼笑自如的本事,恐怕再圓滑的佞臣都要自愧不如。
天授帝顯然十分感動,他将陳毓川按在杌子上,安撫地拍拍對方的手:“朕已經安好了。”
這番君臣相得的模樣,衆人暗暗驚異。
張瞻是陳毓川的門生,自從張瞻死谏後,陳毓川就大病了一場,整個過年,陳府都謝絕訪客。
陳毓川擦了擦眼淚,又對關有忠笑道:“建昌侯,令妹将張瞻的喪儀辦得極好,老夫去看過,上上下下很是妥帖。關氏女子,果真有德啊!”
陳毓川所說的女子,是關父的老來女——關有情,年二十一歲。她和關貴妃、關有忠是一母同胞的親妹。
前幾年關家為了清名,将她嫁給了清流中的張瞻,二人琴瑟不和,膝下沒有孩子。
關有忠臉色愈發陰沉,他勉強笑道:“閣老過譽了,舍妹不過是…盡婦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