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衆人惶惶不已,竟無人敢提迎戰一事。
邱遺尤其惶恐!現在已經不是打不打的問題了,他才得了封賞,如果不做出些成績,怕是要被朝廷責罰;如果不小心失了平江城這座重鎮,他一定會小命不保!
可是迎敵也是萬萬不行的!
邱遺帶來的部隊到底有多少人,他自己心中清楚。而瀾州的這些老弱病殘,全都填進去也抵擋不了多久。
邱遺不想死。
尤其不想死在虜騎手上!
就在此時,邱遺最信任的部下提出了一個辦法:
“虜騎南下,所求為财。我聽說瀾州邊境的這一隊軍馬,其實不是[蔑裡幹]的主力,而是鷹咎檀的一個叔叔,名為鷹咎烈。此人最為貪财好色,與鷹咎檀的關系很壞。”
邱遺的兵法一塌糊塗,但對錢财相關的事,那叫一個心領神會。他立即道:
“你的意思是說……”
部下道:“小人的意思是,不如咱們湊些銀錢給鷹咎烈,讓他往燕州去!反正咱們瀾州水網縱橫,倒不如燕州開闊便宜!”
邱遺大喜:“好,好!潘處道不是挺能打麼?這潑天的功勳富貴,老子就送給他了!”
如此,又叮囑衆人嚴加守密,不可外洩。
這廂。京師已是暮色昏沉。
周玉臣、周炳徹底沒了胃口,二人草草填了肚子,便打道回府。
一路上,周玉臣不似往日嬉皮笑臉,周炳隻當她是因關有情一事而怏怏不快。直到入了宅院,周玉臣腳下一拐,居然跟着他進了“後樂堂”!
周炳覺出不對勁來,想到她今日幾次欲言又止,便道:
“到底是何事?如何唯諾不言?”
周玉臣關上門,各自入座。這才訴說了今日惹怒貴妃的事,并将貴妃給的兩個選擇,都備一一細說。又将皇子之争講來,她道:
“兒辜負了幹爹的栽培,今日有此一劫,是兒應受的。眼看東宮是留不住了,不若求個外任,興許另有一方天地。”
周炳呆坐片刻,捏着扶手半晌不能說話。
他既痛心又惱怒:“你素來狂悖不馴,身為宦官卻不肯口稱[奴婢],我早該想到你這潑皮是個不安分的!關貴妃對東宮上下督察細微,豈能容你拿捏欺哄?!”
他向來性子急,起身就要研墨,且道:
“她一個深宮婦人,如何能斷了你的前程?鎬京鎮守太監的那裡,正缺一個通文墨、懂刑法的内官。待我把你調離京師,饒是關家也鞭長莫及!”
周玉臣連忙上前,接過墨錠:
“打狗看主人,關貴妃怎會不知我跟着誰姓周?王知恩之前捧着東宮,就差叫關貴妃一聲[幹娘]了。如此情誼,貴妃早不回,晚不回,偏偏踩在王知恩被貶之後才回來……這恐怕不是巧合。”
周炳愣住,他突然想起一事:王夢吉是如何到李望春身邊去的?緣何身為王氏親信,獨他一人沒有被牽連?關貴妃如此狠厲,竟然會允許他留在東宮?還有她這插手朝政的膽氣,究竟是誰人撐腰?
周玉臣一面磨墨,一面緩緩道:
“幹爹,說句實心話,我已無心留在宮中。”
周炳鋪開紙張,皺眉:
“你何時變得這般膽小了?你又不曾柄權參政,隻要離了禦前,貴人轉眼就會把你給忘了。且去鎬京待個一年半載,幹爹再想法子把你撈回來。”
說着,周炳已牽着袖子,懸腕提筆。
周玉臣垂手立在一側,低聲道:
“關有情和我都是女兒身,她被限于後宅,孤立無援,卻敢一腔熱血薦軒轅!而我呢?身上穿着官袍,卻在這宮闱中迎奉取媚、蠅營狗苟!空念幾句詩,便覺得自己遺世獨立,實在可笑!”
周炳驚異擡頭。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神态和她的母親竟如此相似。那是一種撥開雲霧見光明的豁然,更是見了光明之後,再也無法低頭向泥濘的執拗!
破天荒的,周炳沒有發脾氣。
他似怅然若失,又似早就料到有今日,輕聲道:“不留在宮中,也不去陪都。你想去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