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雨終于落下,暴雨傾瀉,砸在青石闆上,頭戴帷帽的餘少明站直了,看這少年的驚惶之色很是不滿,他餘少明的兒子,不該如此弱,真是被郁沈給養廢了。
可即使再廢,也還是有點用處的。比如,借着郁家子的身份,取代郁之虞,掌控郁家,再雙手奉上交于他。
餘少明抽回了自己的匕首,也收回了所有表情,他看着無措的少年順着側壁往下滑,坐到了地上,旁邊就是昏迷不醒的郁川。
他道:“不要忤逆我。除非你想所有人都知道,你是誰的兒子。”
“不要……”郁念起像是被觸動到什麼,他下意識去拽餘少明的衣擺,“不要告訴别人……”
他不知道餘少明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可又太真了,他不敢賭。
餘少明道:“那就乖乖聽話。”他的傷勢頗重,但郁沈像是不願拿出好東西來徹底醫好他,他得自救。留在郁之虞那裡的東西隻是後手,郁念起這邊才是最主要的。
他接連報了幾個靈草的名字,“明日此時,将這些靈草給我拿過來。”
郁念起也不知聽清餘少明的話沒有,他滿腦子都在想,郁沈與念梨真的不知情嗎?那公西憧知情嗎?公西曜呢?昆侖殿時公西憧并未尋他,到底因為他們沒有關系,還是因為公西憧恨餘少明,也恨被迫生下的他?
那他以往的生活算什麼?他今後的生活又算什麼?
——那哥哥呢?
郁之虞因為他是同父異母的弟弟才會有所偏袒放縱,若是知道他并非郁家人,還會如此待他嗎?
暴雨下了許久,郁念起坐在原地隻覺得越來越冷,他抱着自己的胳膊,連餘少明何時離開了都不知道。
郁念起垂頭坐在那,直到暴雨将歇,直到天色暗下來,不知何時醒來的郁川按住酸痛的脖頸,并未問是誰攻擊了他,也沒問誰對郁念起說了什麼,他隻低聲催促郁念起,讓他趕緊出去尋郁之虞,或者趕緊回到有禁制的月華院。
目送郁念起離去,郁川最後還是道了一句:“不要相信家主,也不要與他獨處。”
郁之虞早早去了南息商盟,正要離去時又見着外邊下暴雨,左右也不趕時間,他不需要急着回去練劍,也不需要回去與父親見面,幹脆等在商盟内,在南豐南妙兩姐妹的接待下,直到暴雨停歇才離開。
南豐南妙兩姐妹前後腳結了丹,正是境界不穩的時候,長老陳物星打發徒弟南妙自行挑一個分盟曆練,将其姐南豐也打包了過去。
兩人選擇分盟時以抓阄的形式選到了月華城,倒是方便了郁之虞,在他提起想要了解之事,兩姐妹以“閣主與月宴宗互為姐妹宗,而月宴宗少主與郁之虞感情甚笃”為由,為郁之虞大開方便之門,将他想要的情報提為最優先,但往年情報的調取需要時間,他們讓郁之虞在一日後再來。
郁之虞見慣了郁家寂靜無聲的樣子,一路走來倒是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直到他走回月華院,看見坐在漆黑屋内的郁念起,後者身上濕漉漉的,似是淋了雨,結合日間暴雨,想來郁念起曾出去過。
郁之虞本也沒打算拘着他,隻是伸手撥弄燈罩裡的夜明珠,在屋内弄出點亮光來,他随口問了一句:“怎麼不點燈?”
不算太亮的光映出了郁念起被驚了一下的模樣來,他擡眼看向燈罩旁的青年,矜貴又清冷,與初見乃至熟識時别無二緻。
青年微微垂眸,見着郁念起不太對勁的神色,走過去伸手撫着少年的臉,指腹輕動,對方似乎沒有哭,郁之虞問:“怎麼沒用靈氣罩?”
踏入修仙之路的修士能以靈氣罩來防禦,也可用此隔開雨水。
郁念起仰着頭,感受着臉頰上的觸碰,偷偷地抱有幾不可聞的猜測,會不會……其實餘少明說的全都是假的,都是騙他罷了,怎麼可能有這麼湊巧的事?
但他心裡還有個聲音在反駁,讓他很難相信那點僥幸。餘少明為何會這麼巧地找上門,找的還是他呢?哪來的那麼多僥幸。
郁念起攥着那隻觸碰自己臉頰的手,猶如攥住救命稻草,他起身抱住郁之虞,頭埋在郁之虞的頸間,悶悶的聲音低且沉:“哥哥……”
郁之虞不知道郁念起怎麼了,隻是覺着郁念起好像還是哭了,有液體落入頸間,有些燙,又有些癢。郁之虞擡起手,按照《戀愛小妙招》裡的方法輕拍少年的背,放低了聲音,耐心問他:“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同時極其貼心地使用靈氣,為弟弟烘幹衣物。
緊緊抱着郁之虞的少年軀體有瞬間僵硬,又很快軟下來,郁之虞聽見弟弟在耳邊輕聲道:“哥哥,你可以親親我嗎?”
如果郁之虞不再是他哥哥,那他該如何靠近他的月亮?如果餘少明真是他生父,郁之虞又該如何看待身上流淌着餘少明之血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