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說話了,”宗主默默将賀亭瞳抱出去,此刻庭院内,得信後已經聚集了無數人,将雲止團團圍着,聽他哭訴,本是義憤填膺,直到看到賀亭瞳慘狀,衆人皆是一愣。
地上的雲止是最納悶的,不是,哪裡來的劍傷?
“師父,您對我的養育栽培之恩,徒兒沒齒難忘,隻是青雲初試我大抵是去不了了。”賀亭瞳按着腰腹,吐出一口血,奄奄一息,“我知道少宗主讨厭我,不過沒關系,往後徒兒不會再礙眼了。”
“若是……若是我還有一條命在,我想下山,山下那凡人大抵還在等我……”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我沒有刺他!那是他自己捅的!”雲止見狀,慌張辯駁,他爬到宗主身側,抓住胳膊搖晃,看起來瘋瘋癫癫的,“都是假話,他恨我,一心隻會害我,爹,不能留下賀亭瞳!殺了他!你快殺了他!!”
啪——
宗主反手給了雲止一個巴掌,将人抽飛出去,“逆子!閉嘴!”
滿院寂靜。
雲止趴在地上,口鼻鮮血淋漓,他顫抖着雙眸向四處望去,看着那些異樣的,鄙夷的目光,心沉到了谷底。
完了……一切都完了……
賀亭瞳這邊已經被放下,宋長老按着他的傷口,将劍拔出來,歎息,“傷在丹台,修為跌至一境了。”
少年人仰躺在地,面色晦暗,他輕聲開口,像是歎息,“師父,我好愧疚,都是我的錯,我沒有規勸好小師弟,反而讓他從樓上跳下去……可情之一字,我亦看不穿,小師弟情有可原,您原諒他好不好?”
說完,他又同情的看向被打懵的雲止,眉目間一片釋然,柔弱道:“我不怪他。”
想起自己在落梅院被毆打的這一個多時辰
,角落裡的雲止瞪圓了眼睛。
難怪幹架的時候不打臉!!草!
他心中憤怒,嘴一張也跟着罵了出來,“你他媽的卑鄙……嗚嗚嗚!!!”
然而不等他說完,宗主擡手,直接打了一道禁言咒下去,免得他兒子再口吐什麼令人厭惡的狂悖之語。
賀亭瞳面若金紙,扭頭看向山下,神色落寞,“徒兒自知此生無緣仙路,而今隻願與愛人相伴到老。”
“師父,将徒兒逐出師門吧,我隻有這一個小小的心願了。”
“還望您成全。”
不知過了許久,在四野一片寂靜中,他終是聽見宗主那句,“想走就走吧,為師留不住你。”
賀亭瞳心如死灰地閉上眼,落下兩行長淚。
旁側的雲止發出嗚嗚嗚的抗議聲,在地上扭動,宗主手一伸,一道縛靈繩捆過去,将人綁成了粽子。
周圍看熱鬧的人都散了,賀亭瞳身上的血也止住,宋長老與宗主在談事,賀亭瞳偏着頭,看向旁邊沒了力氣掙紮的雲止,在少年人驚怒的目光中,唇角輕勾,比了個口型——小師弟,多謝了。
雲止怒目圓睜:“嗚嗚嗚嗚!”
想必罵的很髒。
賀亭瞳緩緩擡手,按在唇間,比了個噓聲的手勢,繼續開口——下次再見,我會殺你。
雲止:“……”
賀亭瞳眉眼彎彎,眸子卻冷冰冰的,他躺在地上,沖着雲止露出一個沾血的笑,像是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少宗主,記得藏好。”
“我會來找你的。”
這滿含殺意的一眼,仿佛掐住了雲止脖子,讓他再發不出一絲一毫的聲音。
他忽地又想起那個仿佛天崩地裂的雪天,賀亭瞳拉着他逃命,殿後時被那隻五境妖魔擊飛,長劍斷折,他也隻是推搡着自己的背,急切的讓他快逃。
五境妖魔,他們沒有辦法,沈奚垣卻有,大魔出手,那隻五境妖魔跪在地上,像隻乖巧的狗。他那時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的戀人,耳邊聽見小師兄劫後餘生的聲音,“太好了,我們沒事,實在是太好了。”
他的小師兄,一向很蠢,自然也未曾發現劫後餘生下隐藏的危險。
沈奚垣為隐藏自己的身份,選擇滅口。
那兩劍極狠也極準,兩處命門,全部重創。他眼睜睜看着賀亭瞳倒下的,湧出的血滾燙。
賀亭瞳,應是必死之局。
可他卻活過來了,還隻受了皮肉傷。
他到底怎麼活過來的……或者說,這個身體,這個對着他冷笑的魂魄,還是從前的那個賀亭瞳嗎?
亦或是……怪物奪舍。
雲止忽地打了個冷戰。
*
*
三日後,賀亭瞳執意負傷下山。
他行李極少,在宗門裡也沒什麼朋友,離開時唯有宋長老和那小藥童送他。
宋長老送了他幾瓶療傷的藥,道了句何苦,宗主對他有愧,其實留在宗門領個閑職,也比做凡人安穩。
他隻是笑,揮揮手同人告别。
三歲時被牽着手帶入宗門,十七歲死在谷底,後來反反複複十八次,他已經仁至義盡。如今總算可以堂堂正正的離開,與玉衡宗再無幹系。
山腳下,清風徐來。
扶風焉等了好幾日,一直沒挪窩,他背坐在山門口,身姿筆挺,懷中抱着根小竹竿,正低着頭在看磚縫處枯黃的野草。
賀亭瞳走過去輕拍他的肩,“神君。”
“嗯?”扶風焉扭頭,先是欣喜,随後眼神落在他腰上,“你受傷了。”
“幫幫忙,走不動道了。”賀亭瞳順勢倒在他身上,倒抽一口涼氣,而後又呵呵呵地笑出聲來,“好消息,我總算自由了!”
扶風焉便也跟着笑,然後就聽到賀亭瞳下一句,“壞消息,我隻有三粒靈珠,一窮二白。”
“神君,請問您好養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