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小枞春節的假期是爆肝換來的,比别人多了五天,去青市以前他已經在家待了三天,本想回來再多陪陪小丫,結果被衛母歇斯底裡鬧了兩通沒熬住,借口開工早早逃回了公寓。
二十多年下來,衛小枞對衛母那套“先曆數自己勞苦功高,再道德綁架控訴不孝,最後一盆污水扣下來貶低衛小枞人格”的路數已經非常熟悉了。可惜這并沒讓他的外殼變厚,反而變得更加薄脆。他戴上耳機,衛母的聲音都能像血蛭一樣順着皮膚毛孔往他的腦子裡鑽,字字誅心,刀刀殺人。
每每衛母剛出口一個字,衛小枞就已經面無表情、内在坍塌了。
他租的loft 小公寓不到三十平,房租放到三線城市能租個大三居。好處是距離公司走路十多分鐘,旁邊也有大型商業體,方便衛小枞加班間隙沖過去快速購物解壓,他已經練就了專櫃門前掃兩眼就能識别出新品的能力。
收拾公寓的時候,翻到一件關鄭光落在這裡的牛仔襯衫,好幾個月過去了,湊近還能問到一點淡淡的電子煙味。衛小枞讨厭煙味,那會正逢關鄭光生日,就偷懶送了個電子煙做生日禮物,關鄭光就再沒抽過卷煙。
衛小枞又哭了一頓。沒舍得洗,把那件襯衫找袋子裝起來放在了衣櫃底部。
最後的幾天假期,衛小枞在空虛的消費中度過。上午找個人少的場次看電影,然後在咖啡店發呆一下午,呆到商場臨關門,迅速掃幾件貨拎着回公寓睡覺。就這樣,還被個跟愛情完全無關的電影又虐到了,全場就他一個人在哭。
衛小枞沒忍住,又打開了關鄭光的微信。他有沖動去他娘的挽回大師的套路,幹脆就卑微哭求複合算了。結果看到關鄭光朋友圈發了兩條新内容。
早一些的是一堆紅包和轉賬圖,配文:數了一下,春節發出35個紅包,收了37個,嘻嘻。
最新的一條是圖片九宮格,在夜店裡,光線昏暗、紙醉金迷,關鄭光和一群認識不認識的人紮堆在一起,各個打扮成妖豔賤貨,關鄭光也化了眼線。配文:不一樣的快樂。
衛小枞無法抑制地又開始胡思亂想。
關鄭光是不是學壞了?留學生圈子那麼亂......不一樣的快樂是什麼?他是暗示跟我在一起不快樂嗎......他好像确實提過看我臉色壓力很大,還問我是不是抑郁......
轉念又想,關鄭光其實一直很愛玩,他跟你在一起之前也不是什麼純情少男,況且他本來就是社交狂人你也不是不知道......
關鄭光一直熱衷于參加各式各樣的聚會,并且要求衛小枞全部出席,不去就是不在意他。甚至他大姨家表弟的升學宴,都要衛小枞以朋友身份參加。還帶着衛小枞和他爸媽吃過好幾次飯,介紹衛小枞是很關照他的公司領導,害的衛小枞提心吊膽接受關父敬酒。
衛小枞累得要命,為此煩不勝煩,沒少跟關鄭光吵。但不可否認,認識關鄭光身邊的所有人,知道他的所有行程,這給衛小枞帶來了極大安全感。盡管關鄭光愛玩,他也從不擔心關鄭光劈腿,愛玩不代表對感情不認真。
雖然最後被打了臉,衛小枞還是甯願認為是自己做得不夠好。
衛小枞抑制住了想給關鄭光發消息的手,靠在咖啡店的單人沙發上。
是我做得不夠好,對吧?
衛小枞開始無比懷念民宿的幾個人,他們能把自己從情緒漩渦裡拔出來。
點開民宿的群,小果已經回了藍市,民宿就剩下艾琳和老夏兩個,他們義工要做半個月。
小果在群裡說她要把過年這段時間的素材剪個vlog,問大家介不介意出鏡。幾個人都回複可以。
小果又發:放心不會有醜圖。
消息已經是幾個小時前的了,衛小枞也回了條可以。
小果秒回:尼古拉斯·衛!你可算出現了!
衛小枞:閉嘴!伊麗莎白·果!
過了一會,小果發了張照片,一張堆滿東西的桌角上放着一碗外賣的米粉。後面補了一句介紹:廚房殺手的可憐晚餐。加了兩個弱小無助的表情包。
艾琳姐姐回複:你們都走了,我們倆也懶得做飯了,都在寺裡吃齋。
小果:OK,那我平衡了。
衛小枞想到淨水寺素齋那個味道,發了個爆笑的表情包。
結果老夏發了碗菌菇素面的圖片,竟然看起來很香。
俞杉不知道是沒看見還是懶得參加比飯大賽,沒有動靜。
從那天得知自己叫錯爸爸後,一直沒見俞杉回自己消息。衛小枞幹脆硬着頭皮将錯就錯,也沒解釋。
不知道俞杉是回了紅市,還是去了别的地方。他說回紅市有空約飯,衛小枞沒當真。
衛小枞的大學同學來紅市工作,兩人說約飯說了一年多了還沒約上。紅市,相鄰兩個區的情侶都跟異地戀一樣。沒有什麼特别的理由,朋友都很難見面,他和俞杉又算什麼?兩人有什麼必要有私交?
甚至民宿這個群,大家在一起的時候熱乎,剛分開還有餘溫,時間長了,可能哪天就沉了。
衛小枞不知道,究竟什麼東西,才能成為人和人之間切不斷的紐帶。那些并肩同行、長相厮守的朋友和愛人,他們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叮——”手機來了條短信。
點開一看:尊敬的xx中心會員,新年期間,我們特别為您的年度消費積分延期一個月,請及時到商場五樓貴賓室兌換禮品,積分将于x年x月x日自動清零......
衛小枞一聲歎氣,關了手機,端起還剩大半杯的咖啡去五樓兌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