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手,忘了,”俞杉道,“下次你再請我吧。”
要不是俞杉是直男,衛小枞都要懷疑他是為了故意制造見面機會了。
“送你回去?”出了店門,俞杉拿着車鑰匙。
天色已經半黑,室外的涼風讓衛小枞打了個激靈,大半天的懶散和愉悅一下子消退了。
約定好的行程已經結束,山也爬了,飯也吃了,到了即将分别的時候。
衛小枞心中突然湧出強烈的不舍。
“好。”衛小枞跟着俞杉上了車。
馬上又要回到一個人的公寓了,一個籠子樣的空間,沒有燈光,沒有煙火,沒有小丫,隻有自己。
衛小枞仿佛已經提前感受到那種漂浮在宇宙中無着無落的感覺。
和俞杉相處了大半天後,仿佛是太快樂了,獨處突然變成了一件十分可怕的事。
衛小枞的心如墜冰窟。
似乎是感覺到衛小枞的不對勁,“怎麼了?不高興嗎?”俞杉問到。
衛小枞脖子僵硬着看着擋風玻璃,聞言轉過頭,笑道:“沒有啊。對了,回去記得把剩下的照片發我。”
他很想開口邀請俞杉再去做點什麼。現在天還早,可以去逛逛街,看看電影,去打保齡球,或者随便幹點什麼。衛小枞覺得自己開口的話,俞杉多半會答應。他好像還沒有拒絕過自己。
可是他沒有理由。
不算民宿的那次,他們今天隻是第二面。
衛小枞感到一絲驚恐。我是這段時間太寂寞了嗎?
想靠在别人身邊取暖?
我明明很喜歡獨處......
換個人我也會這樣的吧......
衛小枞的腦子裡各種念頭閃現,整個人像死機一般杵在那裡。
“衛小枞!”俞杉連喊幾聲。把車停在路邊,“你怎麼了?你還好嗎?”
衛小枞猛地回神,抽了一口氣,像突然發現身邊有人一樣看向俞杉。俞杉解了安全帶,正扭身看着自己。車廂有限的空間裡,他的眼睛是那麼專注,頭向自己這邊傾斜着,仿佛正在為自己焦急。
衛小枞突然很想抱住他。在這夜色中,這狹窄的車廂裡,就像世界上隻剩我們兩個人,緊緊抱着,相互依偎,閉着眼睛,溫暖的,踏實的,靈魂相通的,再也不會孤寂。
“我...”衛小枞的眼睛突然有了濕意,“我好像......吃太飽了。”
“嗯?”俞杉擡起眉毛。
“爬山太累了,剛剛又吃太飽,一上車就困了。”衛小枞拖着聲音慢吞吞說到,仿佛因為困倦而迷糊了,擡手揉了揉眼睛。
“确定?”
“嗯。”衛小枞瞪大眼睛點頭。
“好,我送你回去休息。”俞杉像是松了口氣,靠回駕駛座,重新系安全帶。“快到了,回去再睡。”
衛小枞老實地答應。
晚些時候,俞杉把手機裡的照片發了過來,衛小枞的單人照,還有幾張合照。
衛小枞蜷縮在床上,放大看兩人的合照。
“眼鏡忘給你了,被我戴回來了。”俞杉發來消息。
“先放你那吧。”
“好,下次再給你。”
衛小枞沒回。
*
附院的體檢報告出來了。
衛小枞從頭到尾翻了一遍,除了BMI體重偏低和頸椎第三節略突出以外,其他方面都在正常數值範圍内。
身體基本健康,這是件好事。
那麼頻繁的嘔吐,還有其他被自己一向忽視的失眠、心悸、手抖之類的,的确就是抑郁症的軀體化反應了?
是不是再去看看中醫?什麼上火、肝郁、脾虛這類的,西醫也檢查不出來吧。
衛小枞又把那天去五院的檢查單都拿出來看。
前額葉腦血流......雙側颞葉......眼動異常......
囑托與建議:患者暫不考慮服藥,嚴防意外! 建議心理治療、門診随診,定期複查......
呵。什麼玩意兒。衛小枞把東西一扔,躺在床邊的地毯上。
“叮——”
來了條微信。衛小枞摸起手機,是衛母的。
衛小枞不敢點開,怕衛母又是小作文發癫。他每次看到衛母發那些劃半天都劃不完的小作文就覺得活着沒意思。
前幾天收到的消息他都沒敢看完,就記着衛母大段講述自己打拼家業的不易,衛小枞打碎玻璃門如同割了她的血肉......接着指控衛小枞是如何中了衛父的奸計和洗腦,成了衛父對抗她的棋子......後面又是一系列老陳兒子給母親買了一百克的金镯子而衛小枞沒出息隻會窩裡橫等等的貶低......
衛小枞真覺得該去五院看病的是衛母。
這個人前溫和優雅、無私奉獻、風韻猶存的中年女人,隻有自己才知道,她根本是個瘋子。
以前他會認真看完衛母的每一條信息,然後絞盡腦汁去和衛母溝通、解釋、自證,希望用言語解除衛母對自己,以及其他一切的誤會。不僅僅是回信息,是從小到大,他都似乎都活在與衛母精疲力盡的對話裡,他不明白,衛母怎麼就聽不懂人話。
可能是這麼做久了,被帶進了瘋子邏輯的自己,也成了瘋子。
哈哈。
衛小枞停了幾天的反胃感又上來了。他翻了個身趴在地上緩解。
他是真的怕衛母,紮根到骨子裡的恐懼,每次對話都覺得是在與狼共舞,看到衛母的信息都吓得發抖。他厭惡這樣的自己。
衛小枞把投影的幕布放下來,找了個綜藝投屏上去,躺在床上看。
綜藝裡的嘉賓在玩什麼競技遊戲,熱鬧一堂,時而哄笑,時而尖叫。衛小枞半天沒看明白發生了什麼。
進度條快結束的時候,衛小枞才攢夠力氣打開衛母的信息,内容出乎意料的簡短:小丫的貓糧快吃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