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多的高速也并不暢通。
和關鄭光的分手,不是衛小枞抑郁的成因,卻是他抑郁加重的導火索。
一段感情的失敗,不管誰對誰錯,連一個結束都不敢說。就那麼逃走了,把所有爛攤子丢給衛小枞一個人去處理,諾言、矛盾、責任、疑惑......所有情感垮塌的廢墟都壓在衛小枞一個人身上。
衛小枞已經獨自舔舐了太久傷口,他殘破不堪到無法投身下一段感情,甚至,已經無力繼續生活。這樣的代價無人知曉。
在焦躁到有些失控的時候,衛小枞終于踩着點到了地方。
夜晚是歸家的時候,商場和店鋪陸續關門,隻有臨河那條街的酒吧還亮着燈,外面零散幾個人。露天停車場空着不少車位,衛小枞停車的時候,遠遠看到關鄭光坐在河邊的長椅上。
晚風是溫熱的,河岸的路燈非常明亮。
關鄭光的頭□□成很淺的顔色,穿着一件沒系扣子的休閑款襯衫,工裝褲,帶着一條銀色的羽毛項鍊。玩世不恭的潮男形象,和自己熟悉的那個斯文幹淨的樣子已經大不相同了。
衛小枞有些恍惚,沉澱了下思緒才走過去。
關鄭光察覺到有人靠近,轉頭一看愣在當場,仰着的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驚詫,确認了幾秒才開口:“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衛小枞摸了摸自己的臉,“變化很大嗎?”
他這半年瘦了很多,頻繁生病,睡眠也很差,臉上殘存的膠原蛋白急速流失,一下子老了好幾歲。如果說以前還有些少年感,現在就是個棱角分明的年輕男人了,五官鮮明到有些銳利。
“大,”關鄭光點頭,站起來看着衛小枞,“判若兩人。”
“是麼,你倒是變帥了。”衛小枞沒有亂說。
這種潮男打扮讓關鄭光看起來多了一些俊氣。如今兩個人站在一起,明顯能看出衛小枞要年長一些,不像以前倆人看着差不多大。
“謝謝啊。”關鄭光還有點緩不過神來的樣子,“吃牛軋糖嗎?”
關鄭光拿起一個手工糖果的袋子,“剛商場促銷的小姐姐硬塞給我的。”
“不了,你吃飯了嗎?”衛小枞問。
“嗯,剛才等你的時候吃了不少東西。”
“昨天到家的?”
“嗯,白天補了一天覺,”關鄭光笑,“這不要來見你才出門的。”
衛小枞看出了關鄭光的打扮痕迹,眉毛修過了,出門前應該洗過澡,身上有沐浴露的香味。
“喝點東西吧。”衛小枞指着一家啤酒館外的花園區。
随便點了兩杯無酒精飲料,兩人面對面坐下來,互相生疏得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
起初滿腦子挽回的時候,衛小枞總覺得下一次見面就是兩人複合的時機。後來,随着腦子清醒,見面的目的變成了畫一個早該完成的句号。
如果曾經那次毫無解釋的分手,是因為關鄭光害怕面對,不知所措。那麼,過了這麼久,可以面對了吧?可以攤開說說想法了吧?
兩人都在互相觀察。
“接到你的電話我吓了一跳,你以前都沒主動給我打過電話。”關鄭光找到了一個突破口。
衛小枞還在從關鄭光身上搜尋熟悉的痕迹,回憶了一番才說,“以前你一天查崗七八回,我沒機會主動打給你。”
“哦,怪我。”關鄭光笑笑,然後微皺起眉,“你怎麼...變化這麼大?”
關鄭光垂着頭,嘴唇撅着,眼睛向上看着衛小枞,像犯了錯誤的小孩。
衛小枞知道自己有變化,但是他可能低估了自己的變化程度。
看關鄭光的表情......他明顯認為自己是“為伊消得人憔悴”了。
這就有些尴尬了。
解釋自己是抑郁了?恐怕會越描越黑。
衛小枞一時竟被問住了。
猶豫了幾秒,衛小枞選擇隻說表征:“工作壓力大,睡眠不好。”
關鄭光做出了一副“算了不拆穿你”的善解人意,“你對工作還是那麼拼啊?”
“......嗯。”衛小枞發現,人一旦自戀起來,你解釋了他都當你是掩飾。
“一個破工作,你值得嗎?”隔了這麼久,關鄭光竟然還難掩怨氣。
“生活嘛,總得抓住點能抓住的。”衛小枞覺得說了關鄭光也不懂。對厭惡至極的工作還這麼拼,拼到看起來活像是愛它。多奇怪是不是?
關鄭光又是一副犯了錯的樣子看着衛小枞。
衛小枞:“......”
這對話走勢不對。
關鄭光身體壓向桌子,悄悄從桌子下拉起衛小枞的手,左右搖了搖。
服務員端了盤炸薯格上來,關鄭光也沒松開手。
肢體還殘留着記憶。
關鄭光的手掌很寬,指甲被他啃得一直很短。熟悉的舉動引發了衛小枞時光回溯的錯覺。
這條街,這個風景,都是曾經熟悉的。周圍的每一家店兩人幾乎都逛過。
以前出來吃飯,關鄭光就總喜歡在桌子下牽着衛小枞的手。
還有商場的滾梯,電影院的後排,出租車的後座,語言班的教室,甚至睡覺的時候,關鄭光總要抓着他。
衛小枞開始并不喜歡,動作被牽制,很難受。但是後來硬是被關鄭光搞習慣了。
自己是被關鄭光生拉硬拽着,才最終進入了戀愛的狀态。
一瞬間,兩人仿佛從未分過手,中間的半年多并不存在,關鄭光也沒有出國,這又是一場休息日的例行約會。
衛小枞有些恍神了。
“你現在有對象嗎?”關鄭光又問。
“...沒有。”
“哼,沒有就好。”關鄭光意味不明傲嬌了一句。
對話第三次陷入了某種難言的誤解。從見面起,雙方的認知就一直在錯位。
衛小枞抽出手端起杯子喝口水,嘗試另起話題,“你怎麼樣?之前不是陷入了什麼三角糾紛?”
關鄭光立馬一臉誇張的欲哭無淚,“那事兒就别提了,丢人。”
衛小枞調侃的笑笑,說:“行,那說說你現在。有什麼豔遇嗎?”
“嗨,也沒啥。就是之前認識了一個日本男孩,一個勁兒約我,我一聽他是日本人,就心想還是算了。”關鄭光臉上開始散發出隐藏不住的炫耀,看着可不像算了的樣子。
衛小枞沒接話,等着他往下說。
“有一次他說逛街太晚了不方便回去,要在我那借宿一晚。開始睡客廳,後來非說害怕要和我一起睡。”
關鄭光掩飾地壓了下嘴角,“本來睡得好好的,結果早上醒來光着就往我身上騎。”
說到早上醒來之後,關鄭光就開始閉着嘴哼唧,仿佛羞于清晰吐字。
那個假惺惺的發愁和直往出冒的得意,擰巴得衛小枞又嫌棄又想笑。
衛小枞一直知道關鄭光很愛玩。
在認識自己之前,關鄭光的快餐經曆就挺豐富,這導緻關鄭光玩起撩人套路時,有一種與年齡不匹配的油膩。
gay圈裡,衛小枞這樣的人,才是另類中的另類。
衛小枞并不指望遇到另一個自己。他起初不太搭理關鄭光,後來接觸下來,發現了關鄭光認真時笨拙與純情的一面,才願意跟他在一起的。
“完事之後人家告訴我今年才十九歲,”關鄭光目光看向一邊,“十九歲啊。”說完擡眼觀察衛小枞的反應。
嗯,現在連純情也沒有了。
關鄭光的語氣讓衛小枞想起網上看過的一個帖子,一個四十多的老男人說自己被十八歲的小姑娘倒追,自己連連拒絕,結果被姑娘強上,最後隻好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