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像是記憶回籠一般盯着季水風說:“助理告訴我,我的女兒過得不好,當時你因為什麼住進醫院生命垂危,我很着急,我想必須要快點把你們接回來,讓你們早上十點到廣場……”
兩個人的臉無限接近于土灰色,季山月抓住季水風的手更用力,他咬咬牙,吼道:“你胡說!是言威看中了我和我姐的能力才傳喚我們的!”
季山月的手有些抖,季水風立刻反手去握住他的。
沉皚聽到這裡卻覺得不太對,他皺眉質問:“你叫什麼名字?”
人影愣了一下,好似認真回想,随即鄭重回答:“季川澤。”
沉皚默然半天沒說話,時咎有些擔憂地碰了碰他,見沉皚微微點頭,又側身同季水風季山月遲疑地說:“這個名字很久以前我聽過,是一位掌權者,離世之後單赫才來。”
沉皚的話如同驚雷,炸得季山月灰頭土臉,他完全不相信,他指着這個人影說:“你再亂說我就打散你!”
季川澤也很着急,他的頭腦清晰很多,語速也不自覺提了起來,焦慮地喊道:“我說的是真的!我,怪我,當時迷戀權力,那個女人把你們送走,山月那家人還好,可以水風那戶人,我聽說一直欺負你。”說完他緊緊盯着季水風,但季水風并不想直視他,隻是偏過頭,讓自己的身形隐沒在季山月寬大的陰影裡。
“我找了好多年才找到你們,我說了上午十點廣場見!你們記得嗎!記得嗎!”他突然聲嘶力竭起來。
兩個人都沒說話,因為兩個人都清楚地記得那個人說:上午十點,廣場。但那天他們卻一直等到日落,姗姗來遲的言威告訴他們他太忙了來晚了,他們也信了,并且一信二十年。
内心的甯靜不像被輕易打破,那是一種極端的失控感,但人不喜歡失控。
不願意面對這件事,雖然曾經悲恸絕望,但已經是久遠的過去,誰都不想再在還算完滿的今天給自己再增加一份遲來的苛責,卻又始終挪不開腳步。
廣場上的戰鬥還未停止,聲音巨大到清晰可聞,傳到此時此地,又顯得寥寥無幾。
片刻,季山月決然地說:“給你五分鐘,如果你說不出個所以然,我就打散你。”
然而用不到五分鐘,季川澤還沒開口,他的身形就開始透明,似乎是離開舟之覆一個人追出來太遠。
見狀,季川澤也慌了,他心神不定地再次加快語速,用近乎嘶吼的語氣說:“季家世代高風亮節!偏偏到我毀于一旦!”
他啜喘着、疾呼着。
“我不該背叛我的妻子!和城區的那個人心不足蛇吞象的女人在一起!”
“我不該收公民的金紙,讓本不合格的公民去做進化!”
說着,他似乎痛苦到無法自拔,隻能掩面:“不該任由那個女人把你們送走,我真的找了很久才找到你們,但是那天上午,我被抓了,我收了太多賄賂,我沒來。”
隻言片語,時咎是聽明白怎麼回事了。這位掌權者在位的時候,收了不少公民的錢,為了讓他們的孩子不要不合格被送去教化所。同時他也在尋找和出軌對象的孩子,在找到并約好見面的那個上午,他被捕了,于是這個傳喚姐弟的人陰差陽錯變成了言威,但言威是怎麼知道的?
這麼巧合?時咎皺眉看向旁邊兩人,卻看他倆似乎都不太願意接受這個說法。
季川澤的身體越來越透明,他也越來越着急,好像有很多話想說,來不及,隻能用最後的聲音嘶吼:“别相信言威!别去教化所!那是生物墳場!”
什麼?季水風終于有了反應,她立刻大步向前跨過去,跨到季川澤面前,企圖用手去抓他的身體,卻隻能眼睜睜看着手穿過去,她吼道:“你說什麼?什麼生物墳場?!”
“教化所!那是屠殺……”
話音未落,他消失了。
……
沉寂片刻,沉皚轉身冷峻地說:“去找舟之覆!”
“生物墳場”四個字,如同猛獸甩尾的滔天巨浪,炸得人暈頭轉向,心裡本就不牢固的鐵鍊“啪”地被炸開一道口子。
屠殺,屠殺,他說那是屠殺。盡管後面的字随着他的消失而無法得知,但任誰也知道不會再是什麼多好的後半句。
如果去教化所是被屠殺,那麼曾經因為不合格被送去教化所的未成年,是否以為自己面臨的是一場改造,實際是一場屠殺;那麼此時此刻要被送去教化所的能力者,在過去之後又會面對什麼?
難怪,難怪有去無回。
隻是想想,便覺得全身冰涼。
言威想除掉所有能力者,這個想法一旦出現,便如同尖刺一樣密密麻麻紮在每個人的心裡。
所以剛剛看到舟之覆站在掌權者大樓,放出他的亡靈大軍,是否是這個信号?
時咎突然感覺一陣心髒發麻,他們都被騙了!
言威根本不是想送他們去教化所,隻是找了這麼一個理由讓所有能力者集結,他們或許依然秉持公開透明的原則也想與掌權者談論一二,所以會去廣場上,但他們去了,已經就是中計了。
再多的人,也多不過亡靈大軍,此時在廣場上收割一部分人,然後呢?
他們的猜測不至于全錯,至少最後的結果是一緻的:有人想剿殺能力者。他在趁着虛疑病的尾聲,利用傳染病收割能力者,實現全方位的思維壁壘與控制,說不定以後的文明如果有能力者誕生,會被認定成低級物種。
季山月似乎是瘋了一樣往回沖,三個人緊随其後。
時咎問沉皚:“你知道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