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咎眼睛轉了一圈,似乎在緊急思考,随後,他露出一個慣常虛假的笑容說:“也很喜歡這樣的眼睛在我的眼眶裡,不然你挖出來送我?”
沉皚指尖的血色瞬間回流,他轉過頭平視前方:“想挺美。”
時咎輕聲笑了下,側過身,将胳膊肘放在扶手上,手則撐着下巴,他眨眨眼、眼含笑意:“沉先生以為我要說什麼?”
沉皚不想理他。
“問你呢。”時咎伸出手指戳了下他的胳膊,見沉皚依然不為所動,便故意多戳幾下。
戳得沉皚有點心煩,擡手一把抓住那隻不安分的手,将他整個手攢在手心裡。
時咎不動了,靜靜保持這個姿勢,但那股“我就是故意整你”的神情絲毫不減。
沉皚的手心是溫涼的,時咎的手卻是熱的,那熱量又慢慢傳導去了沉皚的掌心。
靜置幾秒,時咎勾起手指,用指尖慢慢劃過沉皚的掌心。
他故意的。
沉皚覺得整個手臂都是麻的,實在忍受不了,便主動放開,垂下手,又恢複剛剛的姿态。
于是時咎又去戳他:“能不能回答我?你以為我要說什麼?”
“你覺得呢?”沉皚皺眉。
時咎假裝思索,但并沒有思考出結果:“我不知道。”
“那你就不知道吧。”沉皚則一直皺着眉,手掌在看不到的地方攥緊得青筋凸起。
聽到這個回答,時咎長歎一口氣,重新轉回身體坐直了。
那心思像停在了這片海,滿心歡喜地吹着海風、迎着倒映澄澈的朗月,等待湯加王國的日出,下一秒又置身于薩摩亞的黑夜。
如果有機會,一定要改改他這個藏心事的毛病。
同時另一邊。季水風和季山月剛剛從一戶人家裡出來,在逐漸消失的夕陽裡匆匆趕往另一戶人家。
阿宲。
季山月默默看着他的養父母給他寫的這張紙條上的人名和下面一串地址,嘀咕了半天也不确定,最終還得問出來:“這是我們生母的名字嘛?為什麼要叫阿呆啊?”
季水風柔和露出一個慣常的微笑糾正着:“食物的食,同一個音。”
季山月很快扭曲意思:“時咎的時對吧?果然腦子有泡的人的名字都很雷同。”
季山月并不打算尊重他這個所謂的生母。他倆找到他的養父母,問了好大一通終于得知當年就是這個叫阿宲的女人送他來的,他們印象很深刻,是一個打扮非常精緻并且高傲的女人,但是并沒有說因為什麼原因不想要孩子,隻想送人,有人願意要就要吧,正好這家夫婦得知了消息,就收養了季山月。
季山月大步流星地走,一邊走一邊罵罵咧咧:“反正問到了,就不去你那個垃圾家裡了吧。”
季水風輕輕點頭。
地址指向了一個巷尾。兩個人站在這個巷尾的時候正好碰上清潔站過來收垃圾,刺鼻的味道一下就沖翻天靈蓋。
季山月捂着鼻子嫌棄道:“不是說精緻高傲的女人嗎?住這兒啊?”
這一片區域雖然不算最糟糕的區域,但最多隻能算中下,和他養父母的描述不符。
樓道同樣逼仄,一棟樓裡應該有十來戶人家,雖然不大,但樓梯間很幹淨整潔,白熾燈一絲不苟地亮着,沒有難聞的味道,除了樓下正在清理的垃圾味隐隐傳上來。
季山月按照地址上樓按響門鈴,沒過多久便聽到腳步聲接近,門開了。
一個披頭散發的中老年女人,蠟黃的面容,臉上深溝一般的褶皺,她弓聳着背問:“你們找誰?”
季山月再次回憶那個字的讀音,信心滿滿說:“我們來找你的女兒,阿宲。”
女人愣了好半天,才慢慢吐出幾個字:“我就是阿宲。”
季山月、季水風:“……”
季山月目瞪口呆,季水風則輕輕撥開季山月,溫和地說:“你好,我是季水風,這是季山月,你記得嗎?”說是溫和,不如說是溫和地刺殺之——笑裡藏刀。
他們對這個抛棄過他們的女人有敵意。
女人瞬間就屏住呼吸,好像那些古早的記憶在這一刹流竄回大腦。她的瞳孔微微放大,眼光在兩個人之間來回掃,黃氣過于嚴重的臉顯現不出她其實已經在冒冷汗,也許臉色早已經慘白了。
但她很快又反應過來,這是她的家,她的主場,于是長長出了一口氣,假裝讓自己放松地将背靠在門框上,說:“哦,記得,什麼事?季川澤叫你們來的?”
如此明目張膽地承認,看來他們是找對人了。
這個女人明顯不歡迎他們,也不屑于季川澤。她的一舉一動被季水風看在眼裡,作為前安全管理中心領導,看人微表情審訊的事做了太多。于是她也不含糊,開門見山:“我們不是來認親的,跟季川澤也不熟,隻是我們在調查一些事,這些事剛好跟季川澤有關,所以想請您配合一下。”說完季水風才發現自己老毛病犯了,她現在可拿不出安全管理中心的證件。
阿宲乜眼毫不在乎地看向問話的人——一個氣質頗佳的女人,挺拔的身子,光是站在這兒就讓人感覺非同一般。想到這樣端正的氣質來自于她的曾經,阿宲突然又心高氣傲起來,便沒多為難他們,隻是有些不耐煩地撇嘴:“趕緊問。”
季水風朝季山月使了個眼色,便徑直問她:“我們想知道你和季川澤怎麼認識的?你們發生了什麼?你知道他多少事?”
一來就是這些陳年舊事,阿宲一聽,面部肌肉沒控制住抽動,她百無聊賴地回答:“他做什麼調研認識的。能發生什麼?他追我的時候也沒告訴我他成家了,又是掌權者,我當然得答應啊。我倆約好了生孩子,出生了才知道他有家庭,居然還要回歸家庭,玩我嗎?要不是看在他是掌權者,能帶我進文明中心,我跟他在一起幹什麼?”說起來就是捶胸頓足和後悔,阿宲怎麼也沒想到,誓言說了,生活有了,他還是走了,還說家裡的妻子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