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咎還沒從震驚裡緩和出來,正當他要站起來,小沉皚又從屋子裡推門出來了,他急急忙忙跑過來,回來的時候手裡拿了張純白的硬紙。
他又在原地坐下來,開始認真搗鼓那張硬殼紙,折疊出幾道折痕,又按照某種排列方式全部拼接在一起,最終折成了一個小盒子。
時咎看他認真的神情,問他:“你折這個做什麼?”
小沉皚朝他揮了揮手,他的手捏成拳頭,好像在展示拳頭裡有東西,但并不給時咎看,随後他把拳頭裡的東西輕輕放到剛疊好的盒子裡,又蓋上。
小沉皚認真說:“折這個放一個很重要的東西。”
他四下望了一圈,皺眉說:“不知道藏哪。”想藏一個除了自己一定不會被人發現的地方。
時咎沒在意,平靜給他提建議說:“如果找不到地方藏,可以埋土裡。”他想了想又接了一句,“重要的東西的話,埋在土裡也代表深藏在心。”
小孩似乎覺得有道理,但又覺得不太好,他依然皺眉問:“那埋土裡髒了,以後送出去,人家還要嗎?”
時咎伸了個懶腰,擡頭看這已經黑得快要滴下來的夜色,心裡歎口氣想,這孩子明天早上八成又是一副困倦的樣子來訓練了。
小沉皚催促:“回答我!”
時咎低頭垂眼,心裡隻想着怎麼讓這小屁孩快點去休息,于是敷衍道:“為什麼不要?重要的是心意不是物品本身。”
小孩沉吟片刻,将那個硬紙做的盒子塞到時咎手裡,警告說:“那我挖個坑把它埋起來,你先幫我拿着,不許打開不許看!”
“嘁,誰要看……”時咎感覺自己的腦子突然不受控地眩暈,笑着笑着臉就僵硬了——他反應過來了。
那小盒子拿在手裡,手稍稍偏移一點重心,裡面的東西似乎就在來回滾動,它很輕,輕得快要感覺不到。
剛剛一直沒有在意,一是想着他到底什麼時候休息;二是之前見到這個小盒子時,因為時間太久,早已不是純白色,輪廓還歪歪扭扭的,所以沒認出來。
小沉皚拿雙手挖坑挖得很認真,頭也沒擡。但時咎隻是愣愣地看着,他感到自己的呼吸突然完全不在拍子上,混亂得一塌糊塗。
挖了很深一個小坑,小沉皚轉過頭把小盒子從時咎手裡拿過來,拿走的時候發現時咎在發愣,還警敏地問:“你沒看吧?”
時咎僵硬:“……沒看。”
小孩這才滿意回頭,把小盒子輕輕放進坑裡,又一點點埋起來,拿土去填平。
時咎感覺自己的手指不自然地蜷縮起來,那晚的記憶全部奔湧而來。
他沒注意到過,他怎麼能沒想到?時咎的手不受控般摸了下自己的眼鏡,那一側斷掉的鍊條隻剩一根線了,原本是有很多小珠子的,雖然基本都是透明的塑料珠子,但有一顆不是——是他特意為了搭配鏡框的顔色而去選的一顆真正的藍寶石。
他當時隻是覺得眼熟,因為那個時候眼鏡在家,也沒有被扯斷,藍寶石完好無損,所以完全沒有朝這個方向想,不可能這麼想的。
他不知道他倆的淵源,他沒有記憶,他不記得沉皚是誰,不記得他們曾經發生過什麼,但沉皚全部記得!沉皚記得這兩年他們發生的所有,因為這是沉皚的過去,卻是他的未來!
在那個不知情的當下,他從未來回到了沉皚的過去。
所以一個幾乎沒有情緒的人,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依然情緒洶湧地問出了那句:是你?
但過去的自己卻全然不知。
原來,原來……
時咎突然感覺有些喘不上氣,他由坐着變為跪着,往前走了兩步,死死盯着那個剛剛被小沉皚填平的坑,再擡頭,看向那雙清澈的深藍色眼睛,聲音有些顫抖,也有些急切地說:“等你長大了,如果遇到你愛的人,能不能把他帶來這裡,把這個東西挖出來送給他?”
小沉皚一下愣住,沒反應過來時咎在說什麼,等他将這句話理解好了後,他有些懵地說:“我本來就是這麼打算的啊,我隻是擔心埋土裡,到時候挖出來都是土,他會嫌棄……”
“他不會嫌棄。”時咎打斷道,“他會知道的。”
說到這,時咎想給自己一巴掌,因為他想起了自己當時說的話,他說出“埋了多少年的東西也敢往我手裡送”這種混賬話!現在回想起來,他都不敢細想沉皚當時的表情。
沉皚當時在想什麼?難怪,難怪他當時表現那麼反常,莫名其妙要來公園轉轉,要走了卻又倒回來說他在這兒藏了東西,問他藏什麼他還說不知道,現在想來,他的一舉一動都不對勁!他從一開始就在蓄謀着把這份深藏的禮物送出來!
他當時說:喜歡就送你了。
他還說:不想要也可以還我。
多莫名其妙的一個夜晚,多匪夷所思的一系列行為。
在這之前,時咎一直覺得現在小隻的沉皚就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屁孩,再對他說喜歡、說愛,都可以是另一種意思,可以是另一個身份,但他從未想過這個小孩會把這些東西記下來、藏起來,當作自己真正的心事,在這個夜晚埋進土裡。
當時自己還調侃他埋了多少年的時候,沉皚如此認真地回答他說:二十年。
這埋的哪是藍寶石,分明是他埋了二十年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