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夢就好了。
那微光看上去很遠,但是真的朝它走過去,發現不需要走多久。隻是越走近,兩人越是屏住呼吸放慢腳步,直到可以完整看到那個光點是什麼。
像一個迷宮。卻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迷宮,因為他如同一張張拼接起來的電子屏,長長的延伸出去,進入一個拐角,又換一個地方繼續延伸,不僅如此,半空中、地闆下,全是如出一轍的拼接畫面,從他們所在的位置往腳下看,便能看到它們拼接出的樣式,橫跨了視野所及所有空間。
時咎擡頭向上看,忘記了呼吸,有些不可置信地說:“這是……”
他的心跳“砰砰”很快,也能感受到身邊的人突然握緊的手。
因為讓人震驚的不是這個巨大拼接迷宮本身,而是屏幕上播放的内容。
——全是沉皚與時咎兩個人共同經曆過的畫面。
時咎微張着嘴,快速往前走了兩步,走到一個屏幕前,他驚愕地擡頭,看到這個屏幕播放的完整内容。
——起源實驗室的一個操作室裡,旁邊站着兩三個陌生的面孔,他們之間有人拿着紙筆在記錄些什麼,也有人來回走動,他們在說什麼,最後都站在中間沒說話了,他們的中間正是那個玻璃艙室,此時那些人都不約而同看向裡面,而裡面的不是别人,正是時咎。
他閉着眼安然躺在艙室裡,臉上沒什麼表情,但四肢都被熟悉的雙層石墨烯繩牢牢束縛着,沒多久,艙室上方的儀器便被放下來,那儀器就在時咎的頭上來回掃描,彩色的光不斷照射着他,随後,時咎皺起眉頭,身體開始掙紮,不過并沒有掙紮出來,沒多久他的額頭開始冒汗,臉上痛苦的神情非常清晰。
他的呼吸紊亂,面色慘白,似乎生不如死。
離玻璃艙室不遠處的地方,坐着的人正是沉皚,他就坐在那裡,面無表情,眼裡也沒有任何情緒,隻是冷漠地看着,旁邊站着的季水風反而露出于心不忍的樣子,她多次想說點什麼,拿手去碰沉皚,沉皚都沒有給她任何回應,于是她歎了口氣。
直到那些彩色的光熄滅,旁邊的人一個個面面相觑,他們似乎在說什麼,每個人都大汗淋漓。緊接着時咎醒了過來,他坐起來,激烈起伏的胸口說明他此時的狀态。沒過多久,時咎搖搖欲墜地好像又要倒下去的時候,沉皚走過來把他從玻璃艙室裡拽起來,随後整個人打橫抱起,那樣的動作絕對算不上溫柔,可能更多的是不耐煩。之後兩個身影都離開了操作室。
時咎錯愕地看着,他感覺到握住他的那隻手握得更緊了,緊得他有點疼,不僅如此,他感覺到沉皚的手心在出汗。
這不是他們共同經曆的畫面,這隻是沉皚的記憶。
因為這場強制升級,結束後時咎才轉醒,而他醒來也是意識模糊,隻能感受到痛苦,根本記不清具體發生了什麼。這個畫面如此精确地展現着當時的事,隻有可能是沉皚的視角。
時咎将兩人緊握的手舉到自己胸前,用另一隻安慰般輕撫着沉皚的手背。
沉皚的情緒不太對。時咎有些擔心地側頭看向他,卻隻看他搖了搖頭。
這些畫面一直在重複播放,不僅僅是這一個屏幕,而是目所能及的一整排都在播放同一個事件,隻是開始結束的時間點不一樣。
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為什麼會播放沉皚的記憶?
時咎擡頭,看見半空中最近的那一排是另一個場景。
——這個場景時咎記得很清楚,是他第一次從沉皚的相框裡翻出來那個節目單的時候。當時的時咎舉着節目單似乎是在質問沉皚,沉皚也是始終沉默,或淡淡地說着什麼,随後,時咎朝着他的胸前狠狠揮了一拳,而沉皚沒有躲。
再往上的空間屏幕。
——夜晚的老宅公園,沉皚和時咎一起在黃土上挖着什麼,後來沉皚将挖出來的東西遞給了時咎,他的嘴唇輕動,似乎想說什麼,最終一句話沒說出來。兩個人離開了那個地方,時咎心情還不錯地在前面走,好像因為收到了什麼禮物而高興,沉皚則在後面一步之遙的位置默默注視着他,視線從未離開,時咎也并未察覺。
地闆以下的畫面似乎更多,全都是沉皚的那些過往,小時候訓練的、在公園遇到時咎的朝朝暮暮、還有他偷偷趴在老宅的門邊,目光緊盯着言威的,時咎甚至看到了從來隻是聽他們提起過的、沉皚懷裡抱着一個非常小的小孩奔逃,最後将他送走的畫面。
每一幕,每一幀,全是他的記憶。有的是時咎沒見過的,但大部分都是知曉的,因為大部分都跟自己有關;有的很模糊,有的則非常清晰,越往下或者越往上,能看清的越少,像記憶本身一般。
最清晰的,就是時咎被送去做強制進化那一幕,它也正好是擺在他們平行的空間上。每個細節,房間裡的每個擺設,時咎醒來後的每個表情,都如同電影。
這些畫面滾動播放,又彼此相交,讓時咎想到了四維空間的三維展現。
他們好像就是在這樣一個空間裡,時間被展開了,他們能看到一件事情的每個時間點。
時咎原本想往前走,再去看清自己昏迷時那個房間的一切,卻被沉皚拉住了。
時咎回過頭,疑惑地看向沉皚,沉皚隻是站在原地注視着他,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