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裡沒人,後來連言不恩也離開了。他便一個人在這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像山像月。
他和自己打架,去争奪站在那束光下的權利,求得一個本我超我的延續,每天都筋疲力盡,包括現在,戰争無時無刻不在進行。
剛剛沉皚問他,他怎麼想。他說不知道。
時咎對他解釋:“我不知道你的人格在之前是不是也因為夏癸的催化,但現在她死了,這些問題你就要自己解決了。你知道另一個你出現的原因是無法接受季純代替季水風,但你又很愛她,你不想内心這麼煎熬,就發展出另一個你來代替你承受,他是保護你,但你真的需要他保護嗎?”
小床的塌陷突然恢複如初,季山月站起來,摸索着走到窗邊,雙手攀上那塊透明玻璃,沉默望着外面的花草。他想,他理解自己,卻永遠不會原諒自己。
如果有一天,他可以直視季純的墓碑了,他會說什麼?
沉皚和時咎從監獄出來的時候,剛好有掌權者大樓的人帶人勘察起源實驗室那一塊,他們在商議實驗室的重建和重設計。
時咎一直側着頭看那一片被圍起來的廢墟,心想還是晚了,再早點時間,早到他剛剛來這兒、還在跟沉皚針鋒相對的時候,就把起源實驗室給他炸了多好。
沉皚斜眼看到時咎那一臉不可說的微笑,就知道他又在動用他的藝術家大腦,不知道在想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
“有了反起源進化,之後公民會不會懷疑這個進化的漏洞?”時咎從回憶裡脫離出來,開始想正事。
沉皚淡淡回答:“會。”
“有什麼應對措施嗎?”
時咎很久以前就在想這種物質性進化的弊端,不過對應他們的曆史其實也是正确的道路,他不能拿着地球千百年的發展進程套用别人的曆史,既然多出了能力系統,就一定會有所不同。
沉皚思索着說:“目前拟定的是取消申請通道。”
“取消申請通道?”時咎驚訝。
如果物種起源進化依然留存,那這次的事件确實是因為申請通道做了掩護,雖說思維透明,大部分人也願意無條件開放,但出于保護一部分隐私,總有人不願意的,問題就出在這小部分人身上。
取消申請通道相當于是純粹透明,是真正理想化的狀态。
雖說時咎贊同的是長久的自省自識,但他的思維依然局限在過去二十多年自己生活的環境,如果恩德諾所有公民認可的事,于他們來說就是最好的選擇。
沉皚大概知道他在想什麼,他說:“可能會做很多次民意調查。”
說到這個,沉皚揉了揉眉心,後面的事還有很多,很多格局都會發生改變,也許又需要幾十年,甚至幾百年來适應,以後的文明究竟會發展到什麼程度,都是第一次摸索,誰也不知道。
時咎的目光從廢墟裡挪出來,他看向沉皚,笑說:“事關起源實驗室,那沉先生以後可有的忙了。”
沉皚應了一聲。其實他也不是一定要去起源實驗室工作,回歸沉家本心、做慈善都可以,隻是他想到這件事關系重大,也許親自來會更好。
一想到沉皚以後還會在這片廢墟重建的地方工作,時咎突然眼前一亮。
時咎說:“我有一個不成熟的想法。”
“嗯。”每次時咎說這種話,沉皚就眉心一跳,總感覺不是什麼好事。
時咎非常認真說:“既然實驗室是我炸的,要不這次新實驗室的設計圖交給我?”
竟然是個正常的提議。
沉皚無奈笑了下,說:“好,我去跟他們說。”
“哇哦。”時咎輕飄飄的故意捏着嗓子,“沉先生可真敢相信我。”
沉皚不想回答他故意的語調,他伸手,手指勾着時咎的脖環,把人拉了過來。
第一次被這麼扯走的時咎震驚:“你做什麼?”
沉皚沒說什麼,隻是埋頭淡然地在他唇上輕輕點了一下。
時咎屏住呼吸:“這是文明中心廣場上!!”
沉皚無所謂:“所以?”
所以!
算了!一起呆久了也開始不管不顧了。
沉皚松開手,兩人走出文明中心大門。
半晌,時咎突然想起什麼,問:“你什麼時候會做夢,來我這裡看看?”
這個問題,沉皚也不知道,他隻能柔和道:“我盡量。”
和時咎不同,他并不像時咎那樣每天每次睡着就能來這裡,他太少做夢了,也隻能姑且一試。
這一試,就試在當天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