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也沒分清我跟他嗎？你還親了我，你明明知道我不是他，你還是親了。”艾爾海森說話的語氣又輕又飄，簡直像是從古井裡吹出一陣涼風，令人毛骨悚然。

卡維朝着艾爾海森的另一邊臉也扇了一巴掌，緊接着掐着對方手背的虎口處撇開，光着腳向外走去。

“把鞋穿上。”艾爾海森提着放在床邊的鞋，疾步上前。

每拽他一次，卡維就反手甩艾爾海森一巴掌，幾巴掌下來，兩人從卧室糾纏到客廳，艾爾海森臉上都是指甲刮傷的輕微血痕。

“我不要了，這些這些都是你買的，都不要了！”

卡維邊說邊把牆上的畫取下丢在地上，把一起買的燈具砸在地上，放在木櫃上的裝飾品都一掃而過，發了瘋似地看見什麼就砸什麼。

“你要砸可以，随便你砸，你先把鞋穿上好嗎？别把腳劃傷了。”艾爾海森皺眉追着卡維走。

“不要在這裡裝模作樣的關心我，怎麼，是怕我哪裡傷着了，就不像你的卡維了吧？”卡維說着又忍不住了流下淚來。

“我以我的生命起誓，我絕無此意。”艾爾海森終于把卡維拽住，蹲下來給他穿鞋，摸到他的雙腳的時候，腳心腳背已是一片冰涼。

卡維低頭看着蹲在身下的艾爾海森，呼了口氣，閉眼的時候眼淚就向下墜擦過艾爾海森的發絲，掉在了他握着對方腳腕的那隻手背上。

“你口口聲聲說愛我，那你倒是愛上真正的我呀，而不是把我當成另一個人。”

卡維不是這麼一個愛哭的人，早在很久之前，他就知道眼淚是這世上最沒用的東西。

如果有用的話，他就不會是孤零零的一人，誰要不願意來到他身邊了，沒有人願意要他，他在哪裡都是累贅。

盡管漂亮，卻毫無用處，他是個精緻的空心人。

他後來又用了很久很久的時間，才重新學會了流淚。

艾爾海森給予他的愛過滿，比沙漠裡沙子還多，比須彌的夏季還漫長，時時刻刻，随時随地，哪裡都充滿了愛的痕迹。

卡維對此感到無比痛苦，聲音嘶啞，咽喉作痛，血液在軀殼裡蒸發，血肉在皮膚下萎縮，他仿佛要在這間陰暗的房裡幹渴死去。

他對自己心有兩意，難辨真情，錯将他人作伴侶的想法感到羞愧與不恥，他認為自己配不上艾爾海森那決絕的、毫無保留的、侍奉神明般的愛意。

卡維今夜罵向艾爾海森的每句話，其實都是在對自己說，說自己不配、不值、理所應當沒人愛。

他哭得這樣慘烈，像是要痛痛快快地哭一場，然後就赴死。

“你愛我嗎？”

“......”

“你甚至都沒辦法裝開心的讨好我一句，你說你這樣，我要怎麼如你所願的愛你呢？”

“我知道你其實一直都恨我是吧？”

“你不要再把我當成另一個卡維了，我剛剛都是說的氣話，對不起。”

可艾爾海森卻充耳不聞，他還是自顧自的往下說：“因為我總是把你困在家裡，我總是緊緊地拽着你不放，對你的行為舉止疑心猜測，恨不得對你的一切了如指掌，沒人能受得了我這樣。”

“你瘋掉了嗎？”卡維無奈的回道。

“你恨我，你肯定是恨我的，不然，你不會一次都不來夢裡見我，你故意讓我一遍又一遍的想起那場車禍是嗎？讓我将你死去的那瞬間記得這樣牢，眼睛都不敢閉，我一閉眼就想起你，想到那束花，那張卡片，是我本該向你道歉的。”

“你打我吧，你使勁打我，怎樣對我都可以，也好過對我沉默不語。”艾爾海森拽着卡維的手往自己臉上拍。

“他不會想看見你這副模樣的。”卡維想把手抽回去，卻掰扯不過艾爾海森。

“你想的，你肯定想，我對你說了很過分的話，那怎麼會是我們之間最後一次交談呢？我對你最後說的一句話怎麼會就是那句呢？”艾爾海森雙目通紅，淚水在眼眶邊緣徘徊，心死無望。

“對不起對不起，我說謊了，但你這麼聰明，你應該知道我在撒謊對嗎？”

“我會來找你的，你去哪裡我都會來接你的，我不會讓你一個人的，我不會再讓你遇到那些糟糕的事糟糕的人了，我有很多很多的錢可以給你花，你想買什麼都可以，你想去哪裡都可以，我都跟着你，來看看我吧，卡維，求你了，來看看我。”

艾爾海森跪在地上拽着卡維的雙手，将頭重重低下，既像禱告又像贖罪。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卡維，我說我愛你，你知道嗎？你怎麼能知道呢？你去了我找不到的地方，我該從何處将愛意訴說？你甚至沒有聽見我說過一句愛你，你不知道，你從來都不知道我有多愛你，你永遠都不會知道了。”

卡維聽見艾爾海森逐漸癫狂的告白，終于明白了為什麼對方一見面就向自己說愛，每日都說，見面就說，時時刻刻都說，艾爾海森想在他親手塑造的夢境裡完成現實中再沒有機會講出的話。

另一個卡維可能也像現在的艾爾海森這般，經常對他說愛，即便從未得到過回應，也仍舊孜孜不倦，滿懷喜悅的說愛，可這樣樂觀開朗的一個人臨死前聽到的最後一句卻是争吵時的狠話。

如今，艾爾海森終于學會了表達自己的内心想法，能夠溫柔且平靜的将愛意訴說，卻再也得不到任何回應。

關于是否愛你這個問題，兩個人到最後都沒有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