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腦中冒出許多事物,被黑暗劃掉的東西以另一種形式出現在思緒中。
土地并不因光亮的稀少而變得貧瘠。
記憶是除嗅覺觸覺視覺外的另一種感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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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到點是線,線與線交叉是網。
連接着學習工作生活、人們一生的,是或曲或直的路線;這無數條線經漫長的歲月交織在一起,最後形成眼前這個與海相鄰、與山相接的小鎮,也同樣組就了規律和無序并存的鎮民命運。
而越是消費高的地方,越會要強調自身的特别,所以它們占據的地方便與普通的店鋪不同,充斥着割據一方的霸道,在錢權助力下,幾乎是硬生生從繁華的商業區鑽出來塊可供自己順暢呼吸的地盤。
白日還不太明顯,但到了晚上,這種特别就是一目了然的了。
星辰怎可與日月争輝。
遠遠的,那道路兩側過分精美的燈柱就過分周全地照亮了這樹蔭環繞的一片土地,花圃中的鮮花安靜開着,即便是在夜色中,建築師運用自己無窮智慧打造出的那偉大藝術品也未削減分毫自身的魅力——周圍再沒有比它還要氣勢恢宏的建築了;隻要還長着眼睛,眼睛還能視物,人就會情不自禁把多餘的目光移過去,為它多停留那麼一會,簡直像被螢火蟲捕獲的獵物,如踏入仙女網似的丢了魂魄。
是的,他們到地了。
“兇器可能不太好帶到餐廳裡去。”拉開車門,朗曼好心提醒了一句。
“放心,我知道的。”
嘴上這樣答,她心裡卻沒多在意。
那種場合下自己和雇主的腦袋不知會被幾把槍盯着,不拿點東西防身怎麼可能呢?
跟着殷勤跑來的侍從進入大門,她用餘光觀察每個有概率藏匿殺手的角落。
右側盤旋向上的紅木樓梯構成數學中經典的裴波那契螺旋曲線,站在台階上向下看,視野極佳。貼着老式牆紙的牆壁懸挂有幾副文藝複興時期大家的臨摹畫作,以風景畫居多。
一直上到二樓的長廊,裝修風格一路從較簡約的現代化追溯到了全盛時期的羅馬王朝。
這個點來往的人還不多,整體比洛亞芙尼想象的要安靜些。鋪滿地闆的羊毛地毯軟軟的不方便着力,踩上去宛如陷進了天鵝羽和蠶絲制成的雲朵中,她心裡能估出個吓人的價格,卻還是更偏愛前半段大理石的路面。
毛絨纖維的特性能吸收掉不少室内的雜音,讓這麼大的空間顯露出空白的安靜,有幾分壓抑的感覺。可這帶着點嫌棄的幼稚念頭才剛升起,大廳便傳來了動聽的樂聲。洛亞芙尼循聲望去,視線從天花頂璀璨的水晶大吊燈落向萬衆矚目的舞台。
這樣做的不止她一個,且一些早有準備的客人已經在一樓找了好位置坐下了。
是駐唱的樂隊在演奏一首輕緩的流行曲。
聲音獨特的薩克斯用多層次的藍調旋律調動起聽衆的情緒,樂器的主人邊用娴熟的技法變幻喇叭傳出的音符、邊搖搖晃晃地做出忘情的表情,而鋼琴手單手按動黑白琴鍵,側身在向台下招手示意。
斜紮着小辮子的絡腮胡男子是這隻樂隊的主唱,穿着和隊員統一的服裝,正拿着一把吉他不時為自己的吟唱伴奏。
“他們是老闆不久前新簽下的樂手,還會在這裡表演個幾星期,如果感興趣的話可以常來哦。”侍者笑着表示。
接着,他擡臂拉開一扇門,“請。”
“嗯。”
洛亞芙尼邁着大步走到通道盡頭,這一扇門是關閉的,但在她敲了三下後就自行開啟了。門後的侍者在做完這點小後趕忙低着頭退到一邊,隻留她一個什麼也不懂的受邀者默默走到主人面前。
……然後是要幹啥啊。
畢竟才穿越了沒幾天,她确實不太了解這個時代,不知者無畏嘛,因而在大腦宕機後的第一反應是受職業病影響地擡眸觀察一番周邊景象也很正常。
可這行為卻像是觸發了什麼機制,不過是眨眼的功夫,在這處處散發着古典氣息的臨時會客廳裡,幾個氣勢威嚴的人猛地一并将目光也彙聚了過來。
像幾頭豹子忽地弓起身子,瞳孔緊縮。
他們或坐或站,擁簇拱衛着中間端坐的黑裙女人,并隐隐有以對方為首的意思。
那麼,這顯然就是做主的老大了吧?
洛亞芙尼暗想。
對方面容被巨大的寬檐帽所遮擋,除露在外邊的一個下巴外其餘的五官都看不太清,隻能看到搭在沙發把手處的手塗有鮮紅色的指甲油,在燈光下亮極了。
另外,在女人左手處,四根帶弧度的矮桌腿支撐的方桌上擺着隻鎏金浮雕的瓷花瓶。插最中央的文心蘭是和她指甲一樣的紅,舒展的花瓣如枝頭振翅欲飛的金蝶,底下疊滿了紫色的蝴蝶蘭,無任何多餘的葉片花枝廖作修飾,雍容華貴的氣息撲面而來。
洛亞芙尼摘下自己頭上的鴨舌帽,把頭發捋到腦後。因為不知道這裡的禮儀具體的要求,她幹脆單手把帽子扣在左胸口,微微俯身喚了句好。
嘴皮子上下一碰,她吐出個臨時背出來撐場面的高級詞彙。
要是沒念對鬧了笑話,前面信誓坦坦自己能當此教師重任的朗曼将為此負全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