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風十郎愣了一下,他摸了摸自己幹澀的眼眶。
但是為什麼,不這麼想的我卻流不出一滴眼淚呢?
這内心的空洞,究竟該用什麼才能填滿?
*
被醫生說着要再醫院觀察一周的風十郎在第三天出院了。
“後天是本因坊戰的第六局。”
他這麼說着,又再次坐在了家裡的棋盤前,除了吃飯的時間都沒有下過樓。
中間Mikey來過一次——他在真一郎出事後便将自己的床搬到了屬于真一郎的倉庫裡,将那裡作為了自己的卧室。他坐在一刻不停的在棋盤上下棋的風十郎旁邊,下定決心般終于開了口。
“我決定給一虎出庭作證,這會讓他在少年院呆的時間少些。”
棋子落下的聲音停住了。
房間裡安靜的連灰塵落下的聲音都能聽得見,窗外的麻雀振翅飛走了。
明明是夏日,這裡卻冷得可怕。
“為什麼?”
風十郎轉過頭,兩雙一模一樣的眼睛互相注視着彼此,并都在對方的眼裡看見了一樣的東西。
對于現狀的迷茫,和某些呼之欲出的沖動。
Mikey:“場地和我說了,他們是為了我——”
他剛想把場地和他說的經過再給風十郎說一遍,就被打斷了。
“這種事情,看了就知道了。”風十郎移開了視線,轉頭将視線死死的聚焦在了棋盤上,“我當時看了就知道了。”
他又重複了一遍。
風十郎的記憶很好,好到看過一遍的事情絕對不會忘掉,好到他現在都能将那把鋼絲剪刀上的血迹記得一清二楚。
于是Mikey便也不再重複了,他繼續說道:“場地希望我原諒一虎,我…”
“這是你的事情。”
風十郎看着面前自己和自己下的棋局,黑子和白子糾纏在一起,互相吞噬互相厮殺,将彼此的腹地撕扯的七零八落。
“我不原諒。”
他說道:“我絕不原諒。”
“羽宮一虎和場地圭介,哪個我都不原諒。”
他開始收拾起這下的一塌糊塗的棋局,将黑子和白子挨個扔回屬于他們的地方。在棋子落入簍内的細細碎碎的聲音中,他指着門口對着Mikey說道:“無所謂你要幹什麼,都随便你,反正他們兩個我都不會再看見了。”
Mikey順着他的意站起身,風十郎又變回了接觸圍棋前的樣子,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好像世界上沒有什麼好關注的。
“東萬,我會讓它站在頂點的。”他看着弟弟再次開啟了新的棋局,頓了頓繼續說,“你永遠是我的軍師。”
“随便你。”
他這麼說着,手仍然指着房門口。
随着房門的開合,房間便又安靜了下來。
這天過後,風十郎連飯都不下來吃了,Mikey再次見到他是在本因坊戰當日。塔矢行洋難得的出現在了佐野家的門口,他對着佐野爺爺說了聲節哀後,便将風十郎接上了車。
剩下的一個老人帶着兩個孩子在家裡面打開了電視,本因坊戰的第六局棋,如果這局風十郎勝了的話,他就是最年輕的本因坊了。
電視機裡被請來講解棋局的職業棋士按照以往的慣例介紹起了雙方的基本信息。
在講到風十郎的時候,他們明顯停頓了。
“佐野九段還穿着喪服,希望他能調整好狀态在今天為我們獻上一場精彩的棋局。”
“衆所周知,桑原本因坊之所以可以蟬聯這麼多屆的本因坊,不僅因為他擁有着卓越的棋力,他還特别擅長心理戰。”
“是的,圍棋不僅僅是棋盤上的對決。”
Mikey看到電視上出現了風十郎的身影,黑色的頭發,黑色的眼睛,被黑色的喪服包裹,整個人都被籠罩在巨大的陰影之下。
所有看到他的人都知道,佐野風十郎悲傷的快要死掉了。
他看過很多次風十郎下棋,和自己下的,和朋友下的,和對手下的,他是棋盤上的強者,棋子是他的武器,棋盤是他的戰場。風十郎喜歡圍棋,享受着用圍棋厮殺的快樂,就像他享受着帶領同伴摧毀黑龍時的快樂。
但是,他從沒有像現在這樣下過棋。
Mikey看着電視機裡面被一分為二的畫面,棋盤上的棋局他看不懂,但他能看懂坐在棋盤對面的兄弟的搖搖欲墜。
“哎呀,這手點。”
解說員發出了一聲感歎:“佐野九段的進攻欲望今天非常的強烈,狀态還是受到了影響。”
“看來佐野九段意識到自己下錯了棋,現在正在思考如何補救。”
下完這步棋的風十郎确實愣住了,他坐在棋盤前久久的沒有動作。
本因坊戰的每一場棋局都是兩日賽,給了棋手充分的時間進行思考。
但是風十郎沒有在思考。
Mikey非常确信,他非常知道自己兄弟思考時的樣子。他将視線移了開去,看着這間還留有真一郎存在痕迹的宅子,從真一郎給風十郎拍的手捧職業棋士證書照片,到他随手放在一邊的香煙,再到屋外那兩輛被Mikey分兩次騎回來的巴布們。
風十郎也許不會想看到它們,但是這畢竟是大哥的遺物,他不想見到也會接受的。
思維在屋内漫天飛舞,直到電視裡傳來了解說員詫異的驚呼聲:“認輸了?佐野九段認輸了?”
他猛地回過頭去,看到自己的弟弟在棋盤右下側放上了兩個子,微微俯身後便起身離去,他确實認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