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家小子害怕,撲在周瞳的身上,怯怯的喊,“哥。”
“我不好,”周瞳哽咽着,但是鎖怎麼也解不開,“哥來了,不怕了。”
對面的男人都是練家子,大漢們雖然人多,但是也被打得嚎叫連天。
嚎叫聲在周瞳的耳邊轉啊轉,周瞳實在弄不開這鎖,最後一拔,還連着一個門,周瞳的膝蓋疼的要死,但是起來猛地一踹門闆,應家小子被跩得差點暈過去,好賴,人被掙出來了。
周瞳抱到了孩子,喊,“拽下來了!”
大漢們掩護着就要後撤,那一夜,在應不塵的印象裡,有很多叔叔帶着他跑啊跑,他們有的笑,有的罵,身上都被打了,他的哥哥抱着他跑在最前面,他那會兒并不懂,1992年的冬天,他差點要遭遇什麼。
跑着跑着,人就散了。
等周瞳醒神的時候,就剩下他自己抱着帶着狗鍊的孩子了。
周瞳沒地方去,前面有個鐵皮的房子,周瞳叩了幾下門,沒人應,裡面沒人,鎖也鏽了,一掙就斷了。
周瞳推開門進去,應當是裡面從前養了雞,地上都是稻草。
周瞳把應家小子放稻草上,這娃娃就一天,就造得不像樣了,周瞳給他擦臉,一擦他就疼。
外面有個缸子,接了不少雨水,也叫天樂水,周瞳洗了個喂雞過得盆,端進來給應家小子洗臉。
小孩兒不願意洗臉,估計是周瞳的手太粗糙了,也估計是水太冷了,他折騰了兩下,不願意,衣服順着他的下巴溜進去,連棉襖都濕了一點兒。
“不洗咋成?”周瞳把他的小手按進盆裡,“冷是不?洗冷水,一會兒就熱了。”
孩子乖了,周瞳吸了吸鼻子,一股子甜腥味,他淬了口血,看着娃,說,“我今天都要吓死了。”
娃娃半懂不懂,摸了摸周瞳的臉,說,“拍一拍,吓不着。”
“咱倆可咋整啊。”周瞳說完話,就躺在稻草上,這一天太累了,這會兒膝蓋的後勁兒才上來,疼的後背都是一身冷汗。
這地方有燈泡,邊上的框子跟飼料是養雞過的,周瞳摸着牆壁,一扯,燈亮了。
黃澄澄的,周瞳給他拉下來點兒,太亮了,但是暖和。
小孩兒的脖子上還帶着狗鍊子,卡得緊,周瞳拿棍子戳,也弄不開,上了個小鎖,他一躺下整跟粗鍊條子就壓在他脖子上,沒三下就得弄弄,不然上不來氣兒。外頭都是黑天,隻得明天找鎖匠。
周瞳扯了跟棍子懸着鍊子,他還是不舒服。
沒招,周瞳隻得拎着點兒,也不方便,小孩兒躲進周瞳的懷裡。他的肚子咕咕叫。
周瞳的軍大衣裡面還有個茶葉蛋,經曆了剛剛的一遭,爛的像坨屎。
周瞳小心的剝開蛋殼,給應家小子吃,兩人都餓。
周瞳坐在稻草上,吞着口水,瞧孩子,跟他說,“吃呗。”
“你呢?”應家小子問。
“我吃過了,”周瞳說,“炒面。”
小孩兒信了,猴急地吃,不好咽,鍊子還挂在脖子上呢,噎得孩子打嗝。
周瞳輕輕拍着他後背,說,“天亮了,我領你去摘了,再帶你去吃飯。”
小孩兒看看周瞳,說,“哥,你能不給我找家嗎?”
周瞳低着頭,不敢回答他。
天亮了。
周瞳帶着孩子去找鎖匠,鎖匠看這樣子,獅子大開口,要三元錢。
應家小子躲在周瞳身後,說,“哥,這是項鍊子,我不摘了。”
“瞎扯呢。”周瞳對鎖匠說,“摘吧。”
沒兩下子,鎖就開了。
周瞳對着那鎖匠淬了口口水,走了。
人家也不在乎。
周瞳拉着孩子,又不敢去昨晚那個飯店,他怕給飯店沾禍水,又怕人家來搶孩子,那二十元還在自己的兜裡呢。
周瞳買了幾個餅子,外面下雪了,太冷了,就回去那個雞棚。
剛過去,就看見人在那扔東西,周瞳趕忙上前道歉,“我的,對不住,對不住。”
衣服行李都被扔在泥巴地上了,那人擡起頭來,瞧着棉襖挺好的,約摸有四十,有點精明。
“誰讓你住這兒的?”老闆用棉襖擦着皮鞋上的泥。
“昨兒個凍得不行了,我剛到這這兒,對不住您,我給您拿錢。”周瞳說,他的膝蓋疼,走路有點兒颠。
“咋弄的?”老闆指着膝蓋問,上面的泥巴還在呢。
“摔了,”周瞳說,“您這地方能租我住幾天嗎?我找到地方就搬出去,我一會兒就去找工,我可以算錢,就是...”别太貴了。周瞳搓搓手,又從兜裡掏出來煙,擡了擡胳膊叫老闆抽。
煙太差勁了,老闆不要。
老闆過來,一把攏起了周瞳的頭發,端着他的下巴看了看,說,“小模樣倒是還行,就是髒,我開沙龍的,就是剪頭發,你能幹嗎?”
“能。”周瞳捏緊了衣服,說,“我之前也學鉸頭發了,在我們那,我也能鉸。”
周瞳撒謊了,他唯一剪過的頭發就是自己的跟奶奶的。
後來他去鎮上的洗發店剪,稍微時髦了一點。
“可是你帶這個孩子啊?”老闆眯着眼睛,掏了根煙,貴的。
周瞳從兜裡掏出來火機,就要給老闆點煙,說,“親眷家的,還沒過來,帶兩天。”
“不是你弟弟?”老闆問。
周瞳說,“我來早了,我親戚炒菜的,東西多,要過了十五來。”
周瞳又在撒謊,他根本沒有親戚來宜華。
“這兒能住?”老闆指着雞棚子問。
“能。”周瞳說。
那會兒的地方劃分還沒有很嚴格,家裡稍微塞點錢,壘了幾塊磚,這地方就歸着你用了,也沒證,也沒人管。
“别弄得太埋汰。”老闆說,“管你住,管你吃一頓,給你點兒生活費,能行嗎?”
“行。”周瞳笑了,運氣真是太好了,一到這兒就找到工作了。
“你給這拾掇拾掇。”老闆指着前面,說,“晚點或者明兒過來,就前面街上,你一問就知道。”
“行。”周瞳說。
二人進了雞棚,周瞳覺查出來了,人家老闆嫌棄他帶這個孩子,背着身對應家小子說,“你要是看見有錢的,你就上去抱住人家腿,跟人走,我也不等你回來,我自己都活不過去,行嗎?”
應家小子坐在周瞳的書包上,半懂不懂。
周瞳在擡木闆,上面有生鏽的釘子,得把這些東西都擡出來,這地兒好好掃一掃才行。
周瞳一個趔趄,釘子紮了手,應家小子跑過來,蹲在周瞳面前看他的手指。輕輕的含住了,周瞳皺着眉說,“多髒呢。都是雞屎。”
應家小子不說話,看着周瞳笑。
周瞳倒騰了半天,才把這地兒收拾個有個樣子,用藍白紅的塑料雨布就紮在牆上擋風,但是這塑料棚布似乎是日頭曬久了,一碰就要碎了,折騰了半天也沒弄多少,累的周瞳倒是氣喘籲籲。
應家小子從遠處走來,捧着個啥,等周瞳看清楚的時候,一杯水就撒得隻有半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