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太燙了,燙得孩子的手都通紅。
大冷天幹完活兒的周瞳喝到了一口熱水,暖了,剩了一點點,叫孩子喝。
應家小子搖搖頭,舔了舔幹巴巴的嘴唇,蹲在邊上敲螺絲。
周瞳覺得他可憐,抱在跟前喂水。
天暗得很快,老闆心眼好,給了一床被子,是他家老人蓋過的,有點兒老人味,出門在外沒什麼能挑的,周瞳感謝了人家,又從身上掏出煙來,老闆瞥了一眼周瞳的煙,擺擺手謝絕了。
這裡本就有電,之前這兒孵小雞了,這燈是暖的,周瞳把他拉得下來了些,黃澄澄的房間裡,小孩兒自覺的縮在床上的角落,後面的木闆還有螺絲,被周瞳砸歪了一點兒,但是也會紮人。
周瞳把衣服塞在他後面,上了床。
北風還在吹,吹的屋裡的爛篷布都獵獵作響。
“冷。”應家小子說。
周瞳抱着孩子縮在一起,他說,“屁話,誰不冷。”
應家小子在發抖,哪怕周瞳抱着他。
周瞳歎了口氣,起來了,拿着一個髒兮兮的玻璃瓶,在盆裡沉了兩下,稍微幹淨點兒,他裹緊了衣服,往街上還開着的一家夜宵店走去。
“能,要點兒熱水嗎?”周瞳對着正在燒菜的阿姨說。
女兒總是分外心軟的,什麼時代都一樣。
“我帶這個孩子,他冷。”周瞳笑着說,就要給老闆發煙。
煙太劣質了,能開飯店的人也不抽。
但煙都遞出來了,老闆也是讓周瞳點上了。
老闆娘啥也沒說,給周瞳的塑料瓶子裝上了熱水。
周瞳把熱水抱在自己的衣服裡,怕它冷了。
跑回來,周瞳一把就脫了衣服上了床,把熱水瓶放在應家小子的腳底下。
“燙。”他怯怯的說。
“事兒真多。”周瞳用衣服包着點兒,又放進去了。
前半夜還好,後半夜這瓶子漏水了,周瞳的腳沾着了,立馬就起來了,打了一下身邊的孩子,說,“你這麼大還尿床?”
應家小子睡得迷迷糊糊,說,“我不敢自己出去尿尿。”
周瞳一看,門口撒了一泡尿,頭都疼了。
周瞳拿起瓶子一看,都漏完了。
兩個人隻能橫着睡。
應家小子縮在周瞳的懷裡,弄得他睡覺都不舒服,動都不敢動。
腳一打直,就露在外面。
周瞳一晚上都沒睡好。
翌日,天都沒亮,老闆就來敲門了。
周瞳換了身衣服,怕人家嫌棄他的腿,故意走得看不出來傷了。
他去店裡,老闆讓一個小工給周瞳理發。
沙龍剛剛興起,時髦的女孩兒們要來這裡燙大波浪,這裡離着省城不遠,洋氣的東西在這裡隻要是端了第一碗飯的都能吃個飽。
周瞳被圍上了黑色的絲綢一樣的布,看着鏡子裡不太像樣的自己。周瞳縮起了腳趾,有點兒不好意思。
年輕人給周瞳的頭發噴上了水,就開始轉着剪刀開始剪。
一剪完,嘿,跟城裡人似的。
周瞳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老闆說,“我看人準沒錯,這小子長得是真不賴。”
老闆從外頭新學了高端的那一套,在這兒是頭一人,這裡的小子個個長得好看。
“知道我為啥招你不?”老闆問。
周瞳不知道。
“我一拿煙你就給我點,有點眼力見,男人要是有眼力見,就活明白了一半。”老闆說。
周瞳不太明白,但是這麼厲害的老闆說的肯定是靠譜的。
沙龍新到了一些染發的香波。
之前染頭發的香波總是被人當魔鬼,但是老闆覺得以後遲到人人都要染頭,白的染成黑的,黑的染成紅的黃的。外國人就這樣,他們沙龍的外國雜志上都畫這樣的。
“給你染。”老闆說。
“黃的?”周瞳問。
“你小子染完肯定好看,”老闆說,“黃毛也不會挨欺負,人家一看,霍,就不是個好人。”老闆哈哈笑。
周瞳被刺鼻的染發香波染上了,像黏膩的牙膏弄在頭發上,有點悶腦袋,還套了個塑料袋,周瞳也不敢動。
老闆從櫃子裡掏出來一些花裡胡哨的衣服,拿給周瞳,說,“拿回去洗洗穿,别整得跟個土包子似的。”
周瞳沒見過,給就收了。
就這麼折騰了一早上,周瞳直接改頭換面了,老闆對此很滿意,對着老闆娘說,“這小子你還能認出來嗎?”
正好有客人來了,想着老闆說的眼力見,周瞳馬上就迎了上去,沒人教他,他說,“您好,您先喝杯水,看看要什麼服務。”
周瞳就隻是聽了一早上,就大概能弄明白這兒都哪些玩意兒掙錢了。
有女人來,帶着鑽石戒指,穿着長款的白色棉襖,周瞳看着身邊的小夥子們,忽然都好像忙起來了,周瞳覺察出來可能這個客人比較難弄,隻得迎了上去,帶着客人去洗頭。
周瞳也隻是剛剛看了一會兒,就跟客人聊天。
“您覺得水溫還行嗎?”
“還好。”
“您的頭發真好,我都不敢怎麼洗,掉一根都不能舍得。”
“還行吧。”
“我是新來的,不太有經驗,有什麼不好的您盡管說。”
“還成。”
“那我給您拿塊毯子蓋着,您休息一會兒,我不說話了,您看起來很累。”
周瞳就給人輕輕的搓洗,女人一會兒就睡着了。
周瞳慢慢擦幹了她的頭發,輕輕地揉着太陽穴,她慢慢地就醒了。
“怕叫醒您,您驚着了。”
“嗯。”
等女人結賬走的時候,對老闆說,“新招來的小子啊?不招人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