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聽。”應不塵挨着周瞳。“哥,她說的是真的吧?每天都能放嗎?”
“那玩意兒,”周瞳說,“就聽一回,完了呢等哥出息了,咱再聽一回,才有滋味。”
那之後,周瞳為搶了廠的事情抑郁了一陣,又笑着跟應不塵說,“也是好事,他媽的以後來一個要債的我他媽罵一個。”
“裝孫子真是給我裝的去他媽了個逼的。”周瞳恨恨地說,“以後他們誰來也别搭理他們,知道了不?”
應不塵憋着的那口氣又舒服了,他看着周瞳,像看一個打不倒的英雄。
“哥,”應不塵說,“你還是罵人的時候比較帥。”
“還帥個球,”周瞳說,“今兒我去吃快餐,還問我在哪個工地幹活呢。”
周瞳起來打開應不塵帶回來的快餐,都是素的,也沒啥好挑的,都一個逼味。
“你猜我今天碰着誰了?”周瞳問。
“你那麼多朋友,我咋知道。”應不塵說。
“一個敗家子,”周瞳說,“之前,挺久了,就是我有一段時間不是去要債了嗎?要進去派出所了,就那段時間,那小子,賭得可兇了。”
“跟你有什麼關系?”應不塵問,他可不想周瞳跟這種人扯上關系。
“巧了這不是,”周瞳說,“他最近赢了錢,拿貨抵款子,現在也幹這音像呢,一大堆的碟片還有那種叫啥,VCD對對對。”
“完了我說我給他跑腿,我之前的路子都搭好了,不是沒賣成麼,”周瞳說,“正好接着整這個。”
“你注意自己身體,别喝太多酒,注意安全。”應不塵聽到這裡舒了一口氣。
***
今天周瞳沒呼他,也沒回家,這兒的娛樂産業基本都在一條街。
應不塵走了好幾圈,也沒見周瞳,就蹲在花壇上看。
那條街上的卡拉ok的服務員有些知道這個弟弟的,之前都是招呼他進去,現在也當沒看見了。
酒醉的周瞳出來了,其他人在花壇邊尿尿。
“那小子你從哪兒找得?跟條狗似的,甩都甩不掉。”
“還不是你身上沾着屎,不然狗能往你身上撲?”
“你瞧着他還有戲不?”
“啥意思啊?翻身啊?”
兩人尿完了,一哆嗦。
“費勁,這小子從前我老叔家那個姑娘還纏着跟我打聽呢,說長得好看,又會哄人,打了次牌就上聽了,這段你猜咋滴?上次瞧見了,瞎了個眼睛,沒戲。”
“欠一屁股的饑荒,臉也壞了,還有啥?”
他倆嬉笑着,取笑着。
應不塵想沖上去打他們,被周瞳一把子給拽了回來。
“噓,”周瞳說,“你理他們幹啥,老爺們要沉得住氣,管别人咋說呢,能掙錢就行呗。”
應不塵覺得委屈,抹了一把眼淚,抿緊了嘴,不肯說話。
“害,”周瞳拉着應不塵的手說,“給哥背課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應不塵已經是大孩子了,嗓子裡糊了苦滋滋的味道,他想哭,但是還是背了。
“你看,”周瞳說,“古人都這麼說,是不是?”
“嗯。”應不塵說。
二人一路走着,要回家。
周瞳有點兒酒氣,他一這樣就話多。
周瞳的臉紅紅的。
“哥,你心裡苦嗎?”應不塵問。
“親一口哥,”周瞳指着自己的臉。
應不塵是大孩子了,沒有大孩子會喜歡親親這種事情。
“喲,大了哈,是不一樣了,”周瞳笑着摸他的腦袋,“那哥親你一口,我的小寶貝兒,這多一眨眼了,都這麼大了,要給哥做主撐腰了。”
“時間真是快啊,”周瞳說,“撿回來的時候,不大點呢。”
“你為什麼要撿我,”應不塵說話甕聲甕氣,“不撿我,什麼事都沒有。”
“我倒是也不想撿啊,”周瞳說,“那會兒,我跟你說,那些小孩都被敲斷了腳去要飯,”周瞳說,“我想着我要是不撿你下回看見你斷手斷腳的在天橋下頭要飯,我想想都要吓死了。”
“淨唬小孩,”應不塵抓着周瞳的胳膊,這會兒他都到周瞳的胸口了,“哥最心軟。”
“哎呀,怎麼覺得家裡孩子長大了呢,”周瞳做戲一樣擦眼淚,說,“一晚上又問我苦不苦,又念我好,這給整得,哥都感動了。”
應不塵被開了玩笑,打了一下周瞳的胳膊,說,“餓死了,家裡我還焖了油豆腐炖肉,再不回去,肉都要化了。”
“哥跟你比比,誰跑得快。”周瞳作勢要跑。
應不塵一溜煙就沖了出去。
應不塵回頭的時候,周瞳正在路燈下點煙,穿着件棕色的皮夾克,他頭發留長了,看起來像香港的明星,會有很多女朋友的那種。
應不塵看了看自己,好矮,好醜,好瘦。什麼時候,才能跟哥一樣大呢,哥定的牛奶,應不塵一口都舍不得浪費的,怎麼長得這麼慢呢?
周瞳的手插在兜裡,在路燈下慢慢的朝應不塵走來。
應不塵已經小學畢業了。
小學寫同學錄的時候,有好幾個女生讓應不塵寫,應不塵也不知道寫什麼,女生們扭扭捏捏的說,寫勿忘我。
應不塵聽同桌說,班級裡已經有人在談戀愛了,他們約定要去同一個初中。
應不塵也有女生表白,但是他什麼都不想。
他就想快點長大,快點掙錢,快點兒讓哥别那麼累了。
“跟你說個事兒啊。”周瞳說。
“什麼。”應不塵問。
“把你戶口不是簽你奶那兒去了,”周瞳說,“你奶奶給你初中報着了,沒要贊助費。你奶奶那兒,人家沒戶口的花錢都想讓她幫幫忙,你小子就是命好,奶奶不要錢,就要你。”
“戶口在奶奶那,你就不是我哥了。”應不塵說,“咱兩就不是親戚,我不叫你哥。”
“淨能放你媽的屁呢,”周瞳說,“我不是你哥,你當我哥呗,草。”
周瞳今天沒有打火機,拿火柴點的,嚓答一聲,然後猛抽了一口,低着頭說,“這日子叫我過成這樣,确實,做你哥也是委屈你了。”
應不塵一下就急了,他捏着手,急了半天,說,“我沒,我沒委屈!”
“逗你呢傻子。”周瞳說,“咱就互相連累,沒什麼不好的。”
“為啥這麼說啊?”應不塵問。
周瞳說,“那會兒你三年級還是幾年級來着,人家就跟我說嘛,讓我給你弄你那兒戶口上去,他們沒孩子,你去磕了頭,你的日子就好過了,跟我不着邊際的,三天餓九頓的,我沒願意。”
“我沒願意,”周瞳說,“我舍不得你走。”
“哥就自己了,”周瞳說,“你再走了,我就真的成了個沒人要的了。起碼我每次開車,喝酒,想着回家的時候,家裡頭都有人,都有燈,你是個聽話的孩子,總給我洗衣服,弄飯,倒垃圾,從我給你弄回來的開始,我就沒怎麼太操心過,被子是幹淨的,衣服是幹淨的,你知道嗎?那些裝卸工,沒家的,孤家寡人的,從來都沒過過我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