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的時候,汪奶奶叫周瞳回家吃飯,汪奶奶已經做不動飯了。
周瞳跟應不塵在包餃子,周瞳說,“那啥,你就住這兒,你也是大孩子了,能照顧得好吧?實在不行,就讓奶奶請個護工,錢的話...”周瞳咬咬牙,說,“你到時候找的稍微貴一點,體貼點的,然後價格跟奶奶說低一點,其他的我補上。”
應不塵包餃子的手不能動了,他沒想過離開周瞳他要咋活。
“你懂事了,是不?”周瞳問。
應不塵點點頭。
“回頭你住樓下,”周瞳說,“倆被子,我有功夫我就回來跟你一起睡。”
“真的?”應不塵問。
“騙你幹啥,我騙你有糖吃?”周瞳說。
周瞳也不洗碗,就站在邊上一邊開一邊關着冰箱。
應不塵繼續洗碗,輕輕地嗯了一聲,又問,“你會常回來吧?”
周瞳說,“那地也隻能繼續住着啊,不然要債的跑這兒咋整?你奶受得了啊?”
應不塵的眼睛又紅了。
“幹啥啊,”周瞳摸着他的臉,說,“大孩子了啊,哭啥鼻子呢?”
應不塵肩膀還是抖,周瞳說,“沒倆月就要過年了,也沒給你買點兒新衣服。”
“我不要,”應不塵頭發都遮住了眼睛,說,“我長得快,穿不了一年。”
“最近瞅着,瘦了,”周瞳說,“長身體呢,長不到你哥這樣的大高個,以後娶老婆都得人家高個挑剩下的。”
“我才不娶老婆。”應不塵的眼淚都要下來了。
“你這小子,”周瞳說,“好好讀書,要不了幾年的,是不,人一輩子就吃那麼點苦,現在吃了,以後就順當了。”
“哥...”應不塵的手上沾着沫子,把頭支進了周瞳的胸口。
“行了,”周瞳摸着他的腦袋,捋着他的頭發,“聽話,哥在呢。”
98年元旦的時候,也是應不塵在學校最倒黴的時候。
“你還錢啊,”面粉廠的大孩子有自己的小幫派,“你哥不是能耐嗎?不是最能耐了嗎?”
“對啊,”有跟着他的小喽喽說,“你哥那麼了不起,為啥不還錢?”
從前對應不塵的豔羨現在都成了嘲諷他的力氣。
哥有出息,弟會讀書,光這兩樣,孩子們回家大人挨罵,小孩兒挨熊。
“我以後還你們錢!”應不塵說。
有人拿拖把捅應不塵的肚子,“咋啦,你哥不來逞英雄啦?”
“我爸可說啦,你哥自己以為他了不起會做人,把别的小朋友家長都搞得不值錢一樣,你哥活該!”
“打你,欠錢不還,你跟你哥都活該。”
應不塵遮住了臉,臉要是壞了,奶奶跟哥就看出來了。
黑闆報也不要他出了,包幹區就成了應不塵的專職的工作。
他們說,“你不還錢,就幫我們打掃衛生,便宜你啦!”
這些都沒關系,但是哥不好。
應不塵想,要抓把他抓進去不就行了嗎,為啥這債要周瞳背呢?
他真的不怕坐牢,隻要周瞳能好好的。
小孩兒的想法自然天真。
應不塵現在住在汪奶奶家,他不鎖門,周瞳總是把鑰匙不知道扔那裡去的。
他就支着門,又怕有大老鼠跑進來,他總是做作業到很晚,奶奶坐在他邊上打瞌睡,他一邊寫,一邊等。
遠處有一點點燈光,應不塵就要起來,去看是不是周瞳來了。
應不塵把bb機放在桌子前面,怕周瞳呼他他沒看見。
應不塵睡着了,在睡覺之前他已經看了,晚上都十一點了。
應不塵睡得迷迷糊糊,就聽見細碎的聲音,再後來,冷冰冰的手就放在他肚子上了,應不塵一驚,邊上的人就咯咯笑。
“哥!”應不塵喊,撲住了他。
“喝了點酒,回去睡覺。睡一半,太冷了,我就騎自行車跑這兒來了。”周瞳說,“快叫我暖暖。”
“哥...”應不塵才不怕他的手冷呢,把他的手墊在屁股下面,又用自己的腳去勾他的腳。
“哥...”應不塵又喊了一聲,有點想哭了。
“幹啥呢!死動靜整得跟燒開水似的,”周瞳說,“你再這樣,我不來了。”
“我沒,”應不塵悶悶地,說,“我就是,就是,就是好幾天沒看見你了。”
“奶奶好呀?”周瞳問。
“嗯,要去檢查,我都陪着去了。”應不塵說,“我分藥,也買菜,燒水做飯了,奶奶還給我錢。”
“你奶的錢不能拿了啊,”周瞳說,“結了點貨款,你自己去包裡拿點兒。”
“你自己留着花,”應不塵說,“我去買種子,能種菜的。”
“種什麼菜,有那功夫多讀書,”周瞳說,“成績咋樣?”
“奶奶說我能上高中,”應不塵說,“奶奶說我會出息的。”